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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萍打床底摸出一瓶酒来，从西屋出来迎向大门。这回樊瘸子又挂来两个媒人，一个干瘦老头儿和一个干瘦老妈子。秦萍说：“估摸你们快要来了，看酒都打好准备在这里了，就等你们来喝哩！”她把客人领进堂屋坐下，说：“奶奶要到亲戚家住几天，他爷儿俩一推一拉送奶奶去了。就我一人守家。”说罢又问：“这回不知给俺哥说的哪家的瞎子、瘸子？”三个媒人一齐尴尬起来，樊瘸子抢着说：“这回说的不瞎也不瘸，是个漂漂亮亮的黄花大闺女！”秦萍问：“哪庄的姓啥叫啥？”那干瘦老头儿和干瘦老妈子说：“李高楼村姓李的姓高的加一起十几个大姑娘哩，尽着咱挑！”秦萍一听没有具体目标，明摆着又是来蹭饭蹭酒的，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说：“俺今年也十八岁了，您跑完俺哥的事，也少不了麻烦您给俺跑一跑。”三个媒人一听秦萍说这话六只眼睛整整绿了三对儿，他们心里说：“这姑娘起码又是二三十顿酒饭一身的确良！”嘴里一齐说：“行，包在俺们身上。别的咱啥也没有手里有的是好小伙子。”

他们说了一阵子话，秦萍觉得该做饭了，她料定这三个老家伙没法捉鸡，就说：“樊大爷哪回来奶奶都是杀鸡招待，俺今儿也不能例外，把那只光吃食不下蛋的公鸡杀给你们吃了它，请三位老人家帮我把它逮住。”秦萍想看看他们想吃又无法吃到嘴的丑态，谁料樊瘸子却满口答应，说：“闺女，你忙其他菜去吧，那公鸡包在我身上。”秦萍挎起篮子去了自留地，回来就听到公鸡的惨叫。樊瘸子已把公鸡逮住，绑起双腿撂在厨房等她宰杀煺毛烧炖。秦萍并不知道，这位樊瘸子原是鸡猴子出身，靠捉庄稼人的鸡活了大半辈子。据说他有一只拴着长长细线的铜蝼蛄，看到鸡群又见四周无人，就把铜蝼蛄甩过去，慢慢扯动手中细线，鸡们见地上有蝼蛄爬动争相啄食，这时樊瘸子猛拉细线，铜蝼蛄上的倒钩钩住了鸡的嘴壳，叫也来不及叫一声那鸡就被拖断了脖子揣到了樊瘸子的怀里。据说他单衣单褂一身能藏十几只鸡而外人却无法看出。他曾得意地说过，“我一吃鸡肉就觉得有鸡屎味”。自从被人捉住打断了腿这才改行说媒蹭酒饭。时至今日酒饭断档时还偶尔重操旧业，弄一两只鸡解馋。秦萍麻利地忙活了一阵，端进堂屋四样菜：一盘凉调豆角，一盘糖醋黄瓜，一盘水汆北瓜花，一盘蒜泥鸡蛋。樊瘸子知道这是下酒菜，便打开酒瓶喝了起来，不大会儿四样菜一瓶酒便进了他们的肚，仿佛这些酒菜才钩出他们肚里的馋虫，樊瘸子不好开口要酒只好开口要菜，希望以菜钩出酒来，他说：“大侄女儿，把鸡肉端上来吧！”秦萍说：“那么大个老公鸡谁敢杀？又叫我放跑了。”樊瘸子心中老大不快，见酒菜无望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就吃饭吧！”秦萍一托盘托来三碗面条，恭恭敬敬地双手端着放在他们面前，说声“三位慢慢吃”便退出堂屋。三位媒人用筷子一挑，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约而同都在自己碗里挑出两三截二指长的秆草。秆草即谷秸，是庄稼人铡碎了喂驴的饲料。

天下苍生　第十四章（2）

秦萍一进西屋任勿思就关心地问：“招待好了？”秦萍喜滋滋地说：“招待好了，彻底招待好了。给老师哥说媳妇的媒人俺敢慢怠？”任勿思说：“等他们吃过饭你再送送人家。”秦萍说：“不要送，送他们他们会更觉得不好意思。”任勿思见秦萍光是咧着小嘴笑，话说得又不清不浑，心里就起了疑惑伸着脖子向堂屋窥望，见饭桌边空无一人便走进堂屋，只见一只空酒瓶倒在地上，四只盘子被吃得狗舔似的干净，三碗面条却一动没动，再一细看每只面条碗里有两三段秆草。任勿思不由得笑了，对收拾碗筷的秦萍说：“你这么干痛快是痛快，可就从此断了你哥娶媳妇的路子。”秦萍不知想起了哪本古书上的一句话，这时脱口而出：“大丈夫何患无妻！”

第二天喝罢汤，三叫花子来闲坐，说：“昨天中晌俺从三省庄开会回来，见三个媒人打架，一个媒婆一个媒汉把樊瘸子揍得不轻，要不是俺拉开，樊瘸子那条好腿说不定也被揍断了。”秦萍与任勿思对视了一眼，问：“媒人各说各的媒，咋能打起架来？”三叫花子说：“咱这里就这风俗，媒人互相挂着吃事主。好像樊瘸子挂他们来吃事主被人家当畜生待了，失了他们的脸，丢了他们的人，因此合起伙来揍他。你想两个全胳膊全腿的人打一个瘸子还能打轻喽！”秦萍一副仗义执言的样子说：“他们就是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你看咱队的牲口，哪个不出死力才挣一口草料？他们一年到头不在生产队劳动，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谎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