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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拐过回廊,前面现出一栋敞门大屋,钟二郎扛着湛华走进去,见屋子正位摆一扇黄花梨插屏,腰板镂雕着腾云麒麟,彩芯描着楼台厅榭,每一处景都飞了金线,堂皇富丽将主人遮掩住。座下摆两排太师椅,座位上已落下客,盲眼老妇人深情抚摩着自己的金镯子,脚底下老实趴着那两只鬼,她旁边坐着个僵尸脸的泰国人,颤巍卫捧着一碗茶,喝得倒不及洒去的多。湛华再往另一边看去,椅子上端坐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拢髻戴冠,身批赤炼法衣,一双四白眼本无斜视,精光乍转猛瞪向他,唬得湛华几乎失声叫出来。
钟二郎将他搁到地上,挤眉弄眼悄声道:“传说中的汉服党。”老妇人眼睛虽瞎耳朵却清,撇了嘴猛哼出一声。待钟二也坐稳身子,湛华立到他身旁,屏风后面传出个老迈的声音:“今日仓促召集各位道长法师,实在被逼无奈。余,廖漾厢,少小离乡,白手起家,一生历经波折无数,终是创出如今一份家业。哪料到晚年不济,招致妖孽横行……”他声音虽低,却端出一付掷地铿镪,忽然气息不支憋出剧烈的咳嗽,半口气堵在喉间不得舒畅,害得钟二几乎疑心老头要将肝脾呕出,瞪起眼去瞧屏风上绣的凉亭。丫鬟往屏风里送进去茶水,廖漾厢润过喉咙轻轻喘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鬼怪毁我孝悌,万不可轻恕,今日便为此烦劳诸位相助。”左右走上两个宫装美女,莲步轻移将屏风收拢,一个华服老头盘腿坐在塌上,形容枯槁,面似刀刻,仿佛一颗干瘪枣核被绸缎裹着,只见他颈上增生出一团肉球,远看似一颗瘤,走近一瞧才知竟是枚人头,蹙眉挤眼,咧着大嘴奋力哭喊。
第20章
鲜有人知晓廖漾厢颈上如何生出颗头来,那妖孽起初只有黄豆大,旁人只以为是颗疣,哪知到后来长得似核桃,依稀能瞧见鼻子眼,尖声嘶叫仿佛小儿啼哭,招唤得宅中妖魔横出。廖漾厢只当自己前世造孽,请来高僧法师做法超度,一群人围着宅子像模像样烧香油、诵偈子,奈何皆去不了业障。他日日受这头颅折难,近年渐也懂得广播善缘,只求为自己积福添寿,只是不知诸多福寿积攒到哪里,这颗头现如今长成拳头大,张一张嘴便要他声噎气窒,每日不知要往鬼门关走几回。他现已不比壮年,夜深人静瞧着腮边鬼怪不禁胆战心寒,他不惜重金又请上各方能人,只求死时莫捎带一只鬼。
屋里的人一瞧这情形,纷纷泛出激流暗涌。那个泰国人是个降头师,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指着廖漾厢大叫:“是死降!寄了一个死人哎!”盲眼老妇扶着镯子阴阳怪气的冷笑:“什么生降死降的,不过是苗疆的蛊毒,耍戏一群蛇虫鼠蚁罢了,也有颜面拿来卖弄!”泰国人当即黑了半张脸,“腾”一声站起来作势要下降头,老妇的两只鬼闻声从椅子底下窜起,撕咬着往他身上扑,不留神碰洒案上的茶碗,银光迸裂水花飞溅,隔着老远甩在道士衣袍上,染出星星点点的水迹。这道士平日里端一付出家人慈悲为怀,实则也绝非好性子,见有人敢在自己面前争勇斗法,哪里肯作壁上观,扯着道袍欲要混战进去,忽听钟二郎在旁边拍掌叫嚷:“好!打得好!打出脑仁才叫好!”
廖漾厢冷眼观望所请高人闹作一片,忽见外面窜进条雪球似的狮子狗,四爪刨地躲进桌子底下,紧随着追进个大小伙子,穿一件宝蓝马褂,戴一挂长命锁,趴在地上呜呜喊“咪咪”。老头儿一张脸熏得比泰国人更黑,眉间攒作一团,指着小伙怒喝道:“付伯!付伯!你到这里做什么!”转过头又对左右道:“都没是生眼睛吗!还不把大少爷送出去!”下人得令忙奔上来,傻少爷连滚带爬撵着小狗跑,泰国人与老妇不依不饶斗法,钟二郎扯住个丫鬟给人要一捧瓜子吃,眼见满屋里闹作一锅粥,廖漾厢沉声怒喝:“都停下!都停下!”颈上的人头随他一同吱呀乱叫,一口气没喘稳,翻着白眼便要厥过去。
下人忙蜂拥上来替他送水捶背,老头儿喘了半天终于缓过气,底下的人也渐渐收敛住,只有傻少爷还嘻嘻笑着闹小狗。廖漾厢忙喊:“玉金秋!玉金秋在哪!”门外有个男子闻声进来,穿着白绫褂子,梳了光光的头,乍一看瞧不出年纪。他见少爷正撒泼打滚,上前恭身劝道:“吆,阿宝怎么又不乖,待会儿吃年糕可不给你了!”大少爷名作廖付伯是个傻子,一听这话窜起来喊:“年糕不好吃!阿宝要吃蟹肉包子!”他自己絮絮叨叨随玉金秋出去,廖漾厢深叹一口气,仿佛比先前更要苍老几分。
经这一场混闹,老头子再支撑不住,由人搀着送出厅堂,屋里各样奇人异士暂至厢房歇息。老妇人牵着鬼趾高气扬率先走出门,泰国人咬牙切齿跟在后面,钟二扯着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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