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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酒店时,新娘子正迈出婚车往大门里走,十几挂炮仗齐声轰响,碎红的纸皮子飞了满天。湛华掩了耳朵朝前打量,见沈真拖着曳地婚纱,抹了鲜红的嘴唇,乍一看也算是美人,新郎官向荣倒是路人面孔,一会儿浮出笑脸来,一会儿又木愣着发僵,无精打睬仿佛还没睡醒。一行人行至酒席上,新人立于正前,端了喜酒含笑对饮,湛华忙教给钟二几句话,本还怕他闹笑话,哪知司仪插科打诨闹起来,一屋的人竟没一个有正经,纷纷对着瓶子喝啤酒,满嘴乱喊要新郎新娘亲嘴入洞房。钟二郎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拿五粮液送下基围虾,空出舌头给人讲荤笑话,他嗓门高亢直透云霄,各样人类器官满嘴乱跑,唬得湛华忙在桌底下踢几脚。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沈真往向荣腮上亲一口,印出两瓣鲜红的唇印,哪知男人更加郁郁寡欢,撇过去闷头不语。沈真被他呕白了脸,当了众人又不得发作,只得掏出烟来点上火,翘腿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一抬眼正瞧见钟二郎,抿了嘴对他道:“吆,钟二郎,你可跟过去一个样。”湛华头回见这号新人,不免多瞧她几眼,沈真朝他狠狠瞪去,眼神一飘忽,红唇忽然勾起,和颜悦色问:“你叫什么名?怎么好像没见过?”湛华指一指跟人拼酒的钟二郎,本想说是他朋友,女人却意味深长笑起来,颈上的蓝宝项链随着肩膀在锁骨上乱颤,烟灰抖落到婚纱上。
这一场婚礼无多拘束,新郎新娘皆是心不在焉,玻璃吊灯投出几分冷情来,满桌酒菜却应着钟二的心意,啖啖然满面油光,手里抓着个羊蹄膀,双眼紧瞅着对面的清蒸东星斑,手忙脚乱无暇应它。湛华漫不经心替他剥蚌子,不远处坐了两个姑娘私声闲语,一个说金针翅丝太咸,一个埋怨水果不新鲜,她两个实在无话可聊,声音更降下一度,低下身子悄声谈笑:“要说那个沈真,真真是不简单,当年向荣跟洪艳冉都互托了终身,也能被她活脱脱拆散。”另一个应道:“那也是没办法,谁让洪艳冉命小福薄,临到结婚的当口了,竟然死在深山里。”女孩眉稍一挑,拈了颗杏仁抵在嘴唇,欲笑不笑道:“我那天正看到沈真引她去山里游玩,再回来时却只剩一个人,天晓得那洪艳冉是如何死的。”
澳洲龙虾摆上来,两个人忙闭上嘴,挺直了腰跟钟二抢龙虾。刚才那番话一字不差落在湛华耳朵里,他将蚌肉蘸了醋,盛进碟里喂给钟二。这一场冷清的婚宴似无高潮可言,向荣四处给人敬酒醉得东倒西歪,沈真吸尽香烟又点上一支,钟二郎左顾右盼,只等着吃完最后一道菜便带着湛华打道回府。谁知其间竟生变故,签到台的财务满面慌张跑到向荣跟前,小心翼翼拿出个红包给他看,向荣晕头转向一把抓了个空,沈真拈着纸包抖一抖,竟见里面露出一叠黄纸钱,不知是谁专程送来添晦气。新娘子本就憋着气,这时候更加急火攻心,夺过黄纸撕了个粉碎,攥进手心里迈出大厅。
沈真怒气腾腾冲进化妆间,抄起个粉扑子替自己补粉,巴掌大的脸孔被敷得煞白,遥遥看着好像个纸糊的人。她也知道这一天喜庆动怒不得,只得强压下怨气抒一口气,又捡了大红的唇膏涂在嘴上,亮汪汪的口唇娇红欲滴,倒称着颈上挂的蓝宝石项链。她从镜子里定定瞧着自己,狭窄额头存着细细的胎毛,眼眸里犹含了泪光,此一时是光鲜无限的新娘子,若是脱去铅粉卸了胭脂,这张脸上便只剩下悲愁,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明知道向荣的心不系在自己身上,死缠烂打又贪图什么。明亮的镜面好像敷了一层水,随着她的疑惑轻轻波动,女人的脸被涟漪拉扯得扭曲,歪嘴斜眼像一只痛哭的鬼。
沈真手腕猛得一颤,口红脱手滚下地去,她忙弯腰去捡,再直起身子时,余光从镜中猛然瞥见一个身影,飞一般擦着自己的后背一闪而过。她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赤裸的肩膀爬上一股凉气,仿佛有只干枯的手触到后颈上,沿着一环环脊椎轻轻抚摸,那股竦惧忽然之间退下去,只在皮肤上留了一层酥麻的竦然。沈真对着镜子打出个寒战,见自己的脸在镜中并无异样,摇摇头微微自嘲,心道或许是累了,正待起身返回宴席时,忽见镜子深处映出个昏黑的人影,站在角落看向自己。沈真唬得两脚绵软,隐约里似乎知道镜中的是哪一个,她并不敢回头,撑着桌面强站起来,咬牙切齿对那东西喝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哪容得你来捣乱!你活着时尚赢不了我,死了还能起什么风浪!”
钟二郎吃到六七成,撸起袖子跟人拼酒,周遭几个皆给他灌到桌底下,东摇西摆丑态百出。湛华忙起身躲到一边,桌下有个人扶着他的腿欲要起身,好巧对方戴了开光的观世音坠子,唬得他蹦出老远,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