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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照李言听来,很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他重重看了黄巢一眼,却见他正兴高采烈地四下打量,不禁心想:“这小子刚才说了要掉脑袋的话,还不以为意,看来不过是无心之语。”但心中有所警惕后,不愿意再与黄巢并骑,便有意落后,改与墨车并行。
尉迟钧本是于阗人,对政治又没有任何兴趣,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还接着黄巢的话头道:“你别说,黄巢兄,还真有胆子大的,冒险在临街的楼上开一扇小小的窗户,以便观望大街上的风景。人们称这种小楼为‘看街楼’。不过,这种人家都是有来历背景的,不是贵戚,就是宰相,要么就是内臣,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不怕被御史弹劾。”顿了顿,又道:“大中年间,凡朝中宰相,家中均有看街楼。后来李景让上任御史大夫,其人刚直自持,不畏权贵。宰相们久闻其名,都惧怕被上书弹劾,主动用泥封住了看街楼上的窗户。”黄巢道:“这倒也是一件奇谈。”尉迟钧道:“你可知这李景让是谁?”
黄巢未及回答,尉迟钧一指后面,“即是李言和李凌的伯父。”他本以为对方会惊愕甚至钦佩,不料黄巢心中正想着其他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尉迟钧心想:“这位黄君,果然非同一般。”
一行人绕过东市,刚到务本坊东门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由远及近。片刻后,全城都响起了鼓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裴玄静不明所以,愕然问道:“这鼓声是要做甚么?”李言道:“这表示就快到夜禁时间了。”
原来唐朝长安实行夜禁制度,夜鼓鼓绝,街禁行人;晓鼓鼓动,解禁通行。每天夜幕低垂以后,坊里、东市、西市的坊门都要关闭,禁止出入,直到第二天黎明,坊门才可打开,让居民进出。夜禁时间从一更到五更,若这个时段在街上行走,就叫做“犯夜”,依律要受到捆打,有时打得很重,因之丧生者也有。惟有每年新年(正月初一)和上元灯会(正月十五)当日及节日前两天,朝廷才会开放夜禁,准许开放长安夜市。
裴玄静出生后,一直跟随致仕的祖父和母亲闲居山野,祖父只喜舞枪弄棒,母亲仅好谈玄论道,她于乡里长大,只大约听人提过西京长安繁华似锦、金银如海,从未听说甚么夜禁。李言见她更加一头雾水的样子,耐心解释道:“夜更前,长安城中会开始敲鼓,全城的人都能听见,提醒大家快到夜禁时间了。敲四百下后,城门关闭;再敲四百下,坊门关闭。”裴玄静奇道:“关闭了又如何?”李言答道:“城门、坊门一旦关闭,负责城防治安的金吾卫士就会纷纷涌上街头巡逻,四处追捕犯夜禁的人。逮到了,就送去京兆府打板子。”裴玄静还待再问,前面尉迟钧已经催促起来:“快点!快点!不及时赶到亲仁坊,你我都要遭殃了。”
一行人总算及时赶进了亲仁坊西门。黄巢四下打量了下,好奇地问道:“咦,这边我怎么没来过?”尉迟钧笑道:“你每次均走东门或南门,这是西门,当然没有来过了。”
西门坊正王文木正守在西门听着鼓声,预备鼓声一歇便按时关门。见到李言和李凌先领着一辆墨车进来,却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料到又是去于阗王子府上做客的。正计算着要不要拦住盘问下,尉迟钧已经进来,打了一声招呼:“王老公!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似乎又不愿意与王文木多交谈,话音未落,双脚一夹,催马疾行,立时擦肩而过。王文木这才反应过来,追在背后叫道:“哟,这不是王子殿下吗?殿下今日怎么改走西门了?”尉迟钧恍若未闻,急急策马向前。
黄巢知尉迟钧素来和善可亲,没有丝毫王子的架子,对他此举颇为纳罕,拍马追上去问道:“殿下如何不理那老公?”尉迟钧微微一笑:“黄巢兄新来还不知情,王老公是个酒鬼,喝醉了爱骂人,是我们这亲仁坊里头一号不能惹的人物。”一言及此,似乎想到了甚么,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右首。
黄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是一座道观。门联的横梁悬挂着一块黑色竖匾,上面写着“咸宜观”三个鎏金大字。用笔酣畅淋漓,点画激越,粗细相间,虚实相伴,随势而就,章法犹如潺潺流水一贯直下。只是黑漆剥落了不少,鎏金也呈现出斑驳之色,显见经历了不少年头的风刀霜剑,散发出一股奇特的神秘气息。大门的两个铜环上,尚插着两束枯黄的茱萸,似是重阳节日的留痕。紧闭的大门两旁,盛开着大片黄色的菊花。那黄色并非十分耀眼,略微泛黄,仿佛经年的黄麻纸,暗暗淡淡,却也柔柔和和,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