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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在贺一骑不断把他召到食堂的屏风后面,工头一般对他的写作蹙眉或欣悦时,掴他一记。甚至于,在贺书记提着十斤白米,两根猪大肠来救济大饥荒中微微浮肿的我们一家三口时,给他一下子。总之,我爸爸可以打出这一巴掌的机会很多,他一个又一个地错过了。失去的机会使他越来越窝囊,越来越弄不清他与贺叔叔的这场友情是什么东西。弄成这么个局面,谁也无力收拾了。
是的,羞耻感。
我爸爸的行为让我无地自容。完全是低能动物的虚张声势,趁着强大者的伤残和绝境,突然扑上去,可怜和丑陋。贺叔叔本来不应该那样强大,却被我爸爸那卑小的一举反衬出伟大来。
我爸爸从他十五岁的女儿身边走过去。他的女儿给他让路,觉得她得离这卑劣的血缘远些。你看,十五岁的少女是唯一见证了舞台上舞台下的一切的人。她是唯一将自己的良知平均分成两半的人:一半给她的父亲,为他那窝囊了几辈子终于爆发的造反;一半给她的贺叔叔,痛心他付出去的信赖和友爱。
你说对了。
我同情贺叔叔。在我爸爸落荒的背影被巨型怪胎的雕像遮掉后,我对贺叔叔的同情占满了对父亲的怜惜,任何人都不该被叛卖得这样惨,不该承受这样形式的反目。贺叔叔的发梢忽然一层灰白,面容也一层老态。留在他左颊上的,是我父亲丑陋的手印。
真对不起,我忘了时间!
这是你要的清单——所有在我脑际闪过的想法。只可能是一部分,因为许多时候我无法中断正在做的事情,比方讲课,交谈(有时我会边谈边潦草地记一两笔,之后再规整),晨跑。
过分乱,只能是由我念给你听,如果愿意你可以手记。
准备好了?
他(舒茨)瘦了,要想个办法避免和他单独碰头。
我爸爸上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得尽快回去看他。彻底回去,不回来了呢?(这个想法很令我温暖。)
我怎么敢说这些?说英语反正是不知深浅的。
其实在当时我并不反感你和我做爱。别用这种腔调。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因为你是我的上司。撕毁的那封推荐信,我该把它保存下来。
贺叔叔摔了一跤。和他告别的时候,他舌头有些大。
第三部分 9。心理医生在吗(39)
没有后代?没有后代会是什么后果?是不是找个人,做出个后代来?太晚了。电视上那个女人四十八岁生了头胎。原来这些焦灼是没有孩子引起的。先有个自己的孩子,再去找人结婚,找这个老头吗?随便。原始部落的男人往往在与一个女人结婚之前把她同前夫生养的崽子都杀掉。从他们到你(舒茨),男性必须掩饰的太多了。
宋峻怎么会变得那么贫嘴呢?和我恋爱的时候他多不爱开口啊。同他的婚姻还是不错的,离婚竟然发生了,他看电视,我打毛线。他去踢足球,我去球场硬叫他回来吃饭。还是快乐的,我们坏在了哪里?没有信仰,我和他都对婚姻没有信仰。这个婚姻无益处,也无害处。起码宋峻不肉麻。怎么就结束得那么漂亮!
宋峻宋峻宋峻。
一年零九个月没有一个字来过。和新婚的妻子,又要过成他和我了。
我天性上的弱点啊。
警惕我爸爸的毛病。
活下去又有什么不同?
糟粕怎么办?由谁来打扫清理?到八十岁再死就免去别人处理你这摊糟粕了吗?那时候他们处理起来怨气会小些。现在是你在制造糟粕,那时你被制造成了糟粕。在我没有想好处理方式之前,我不去找死。
我的心理医生说:急什么?反正你总可以晚一点杀自己。先试试,不行再自杀也不晚。
他这句话倒是让我〃退后一步,海阔天空〃,让我有恃无恐。
要打个电话给他,把我的秘密告诉他吗?现在?现在。最好碰上留言机。算了。可以写给他。别留下字据。看他的关切会不会深下去。
他猝不及防地问我:你说你从十一岁到十二岁发生了很大变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你能记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吗?他像个私家侦探,已抓住了疑点。我撒了谎,我以后会更正。
我同我的心理医生说的,有多大比例的谎言?尽量别撒谎,否则不是把诊费白花了?
这股味道是什么?是番茄鸡罐头?真的会闻到意念中的气味,记忆和嗅觉,谁储存了谁?
贺叔叔我这生是忘不掉了。
第三部分 10。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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