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第1/2 页)
張老爺搖頭,「我早問過老祖宗了,老祖宗說殺我兒的人他暫且動不了。」
白芷蹙起細眉,「怎麼會?咱們老祖宗的道行在四海八荒都是數一數二的,還有誰他動不得?」
「誰知道!」張老爺心中悲痛,又撲到張疏床前哭嚎,「兒啊,我短命的兒啊!」
靈床被他晃動,張疏遮在白被下的右手掉出被沿。白芷定睛一看,張疏攥著拳,好似握著什麼東西似的。張老爺也看見了,摸索著去掰張疏的手。張疏握得死死的,張老爺和白芷合力才把他的拳頭掰開。兩人湊過腦袋一瞧,張疏的掌心躺了個黑漆漆的玉耳瑱。
張老爺捏著耳瑱,咬牙切齒地問:「我兒把這耳瑱握得死緊,它定是兇手之物。查,給我查,這耳瑱是誰的!」
大家都面面相覷,張府中沒人戴黑玉耳瑱。
白芷道:「爹,有一個人或許有嫌疑。」
「誰?」張老爺雙眼通紅。
「您想啊,相公生前,心心念念的是誰?不就是氏神新收的那個小賤人麼?」白芷道,「那小賤人是打八條鄉那兒的山溝溝來的。咱們這兒的女人都戴耳璫,誰戴這種東西?聽說山裡的人就喜歡戴這種小玩意兒,依我看,這耳瑱就是那小賤人的。」
「有道理,有道理。」張老爺喃喃,「可是她不過是個凡人,老祖宗為何說動不了她?」
白芷嘆了口氣,道:「老祖宗被那小賤人迷得五迷三道的,當然要包庇她。」
張老爺恍然大悟,哀嚎道:「蒼天啊,雪見神,您怎麼可以為了個女人,罔顧張家子孫的性命!兒啊,你死得冤啊——兒啊——」
朝鈴生病了。這病來勢洶洶,朝鈴不停地咳嗽,站都站不穩,只能窩在棉被裡。倘若她照鏡子,會發現自己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她的指甲也變黑了,正一片片剝落。這是異變的最初過程,凡人吸入了太多癘氣,會像鮮花枯萎、河床乾涸似的慢慢變成人干,最後成為聳著脊背,皮包骨的枯瘦怪物。
月見大貓蜷著身子,團團把她圍在肚皮邊上。他毛絨絨的黑腦袋探到她旁邊,伸出一截紅彤彤的舌頭,舔了舔她的臉頰。
「你變苦了。」月見神注視著她憔悴的臉頰。
朝鈴昏昏沉沉,隱隱約約聽見月見神在同她說話,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她蚊子吶吶似的出聲:「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會死,你要異變了。」
朝鈴感到迷茫,空洞的眼神露出一絲疑惑。
「異變?」
她的腦子變得鈍鈍的,思緒黏在了一起,好半天才明白月見神的話兒。異變?她怎麼會異變呢?她不是恐怖老爹的血裔麼?她沒有力氣去思考更多了,她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冥冥的黑暗裡似乎有一雙手在拽著她下墜。最後一點點理智,她用來回想雪見神,回想那隻脾氣差勁又懶惰的大貓貓。她有些難過,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雪見神了?
她的眼角落下淚來。黑暗罩住了她,她從自己的身體裡退出,陷入無邊的寂靜。
月見神舔了舔她的眼淚,是苦的,好苦好苦。他又舔了舔她的嫩白的掌心和腳心,她已經被癘氣徹底侵蝕,渾身上下散發著疫病的味道。月見神記得她原本的味道,是甜的,淡淡的花蜜味兒。現在她正慢慢枯萎,從頭到腳都變苦了。
黑蜉蝣變得躁動,圍著他上下翻飛。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快,他不喜歡變苦的朝鈴。
「神,」黑衣神使帶來了鎖鏈和口籠子,「她很快就要變成邪怪了,要給她戴上嗎?」
「朝鈴,」月見神用鼻子頂了頂她的臉,「你喜歡金鎖鏈還是銀鎖鏈?」
朝鈴雙眼緊閉,額頭冒冷汗。她陷入了昏迷,無法再回答月見神的問話。即使她醒過來也無濟於事,因為那時候她已經成為了沒有神智的邪怪,理解不了月見神的話兒。
異變的時間很短,朝鈴很快會復甦。黑衣神使提醒月見神儘快給她戴鎖鏈,「神?」
月見神卻化為一團癘氣,洶湧著飛出寢殿。等他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列侍從,他們扛來了一大鍋清心丸,用猛火熬成苦苦的湯藥,一碗接一碗灌入朝鈴中。
神使蹙眉,「恕我直言,即使朝鈴初入夜食原,這丸藥也只能延緩她異變的速度,更何況她現在已經病入膏肓。」
月見神立在朝鈴身側,黑蜉蝣暴虐地遊動,黑氣漲漲落落。侍從們知道月見神心情又不好了,都心驚膽戰,削了膝蓋似的齊齊跪伏在地,瑟瑟發著抖,生怕自己被月見神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