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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权、戴二奶奶会酒,或是狄希陈合郭总兵、周相公会话,这便是狄希陈松快受用的时节。除了这个机会,无往不是遭磨受难之时。就是行个房事,你也拿不住他的性子。他的龙性无常:他一时喜快,你慢了些,他说你已而不当慢条思理的;他一时喜慢,他又说你使性棒气没好没歹的;他一时兴到,你失了奉承,说你有心刁难;他一时兴败,你不即时收兵,又说你故意琐碎。往往的半夜三更,不是揭了被,罚狄希陈赤身受冻,就是那三寸金莲,一连几跺,跺下床来,不许上床同睡。常常的把狄希陈弄成外感,九味羌活汤,参苏饮,麻黄发汗散,如常修合了不断。
薛素姐固是个阎王,这童寄姐也就是个罗刹。幸得狄希陈渐渐的有了救星,离成都不远,只有三站之地,央了便人传了信与本衙衙役。这成都是四川省会之地,财赋富足之乡,虽是个首领衙门,却有几分齐整,来了十二名皂隶,四个书办,四个门子,八名轿夫,一副执事,一顶明轿,齐齐的接到江边。望见狄希陈座船将到,各役一字排开,跪在岸上,递了手本。船上家人张朴茂分付起去,岸上人役齐声答应。狄希陈在船上甚是得意。郭总兵也不免叹道:“得志犬猫强似虎,失时鸾凤不如鸡!我虽是个挂印总兵,这一时不见有甚么八面威风,且不如个府经历如此轩昂哩!”人役另坐了小船跟在大船后面。直到成都城外。狄希陈与周相公商议,择了二月初二日卯时到任。家眷仍在船上住歇。
初一日,狄希陈自己进城宿庙。到任以后,着人迎接家眷入衙,差人与郭总兵另寻公馆。初二日,狄希陈到过了任,向成都县借了人夫马匹,搬接家眷,又迎接郭总兵合家眷属到了公馆。风俗淳厚的地方,乡宦士民,都不妄自尊大,一般都来拜贺,送贽见,送贺礼,倒比那冷淡州县更自不同。送的那油盐酱醋,米面柴薪,鸡鱼鹅鸭,鲜菜果品,猪羊牛鹿,堆满衙舍,胀满了寄姐的眼睛,压倒了寄姐的口面。狄希陈又参见上司,回拜客人,不得常在衙里合他厮守,所以衙内这几日倒也安静。
过了十朝半月,狄希陈公事已完,一个新到任的首领,堂官还不晓得本事如何,又没有甚么状子批来审问,未免多得空闲在家。寄姐从此又常常的吵闹,撒泼生冤,打家伙,砸缸盆,嚷成一片,习以为常。住的衙舍与那刑厅紧紧隔壁,彼此放个屁,大家都是听见的。亏不尽那个刑厅姓吴,名以义,进士出身,与相主事同门同年,又是同省各府的乡里,狄希陈来时,相主事写了恳恳切切的书,说他姑娘止有一子,系至亲的表兄,央托吴推官加意培植。狄希陈到任参见,吴推官见了书,甚是亲热,后堂待茶,自称“小弟”,称狄希陈为“仁兄“。狄希陈辞让,吴推官道:“相年兄的至亲,便是兄弟。”极其殷勤。
再说凡事叫人青目抬举的,毕竟有几分身份,叫人青目得起,抬举得来,方可青目看他,使手扶他。若是一堆臭屎阿在那里,乍然看见,掩了鼻子放开脚飞跑,还怕看在眼内污了眼睛,谁还肯去青目!若是一只死狗,你狠命的扶他上墙,那死狗的前腿定是巴不住,后腿定是上不来,你就有扛鼎拔山的气力,断抬举不起那稀烂的东西。这狄希陈虽是有了相主事这般气势的书托了刑厅,要他另眼看待却有何难,怎禁得有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小老婆,在那刑厅的卧榻之旁,无明无夜,“昏盆打酱”,打骂不休?不要说刑厅是上司,经历是属官,就是在你爹娘隔壁,你这样肆无忌惮,也定是要责罚的了;就是有这样一个邻家,不住的打骂,也定是住不安稳,不是叫你避他,定是他情愿避你,也受不得日夜的咭聒。看了同年的体面,饶了你重处,开你个“不谨”,打发你个“冠带闲住”,难道这是屈你不成!
谁知狄希陈官星有分,另有生成造化。这刑厅的家教,就是经历的闺门。少年中了甲科,声誉货利,看得是不求而至的东西,单单只重的是色,也不看看自己有上唇没下唇就要吹箫。家里放着一个生菩萨般标致、虎狼般恶毒的一个大奶奶,只因离了他的跟前,躲在京中观政,忘记了利害,不顾了法度,只图了眼下娶了二位小妈妈。虽说是二雄不并栖,谁知这二雌也是并栖不得的东西。御河桥寻的下处,前后娶这两个进门,先娶的起名“荷叶“,后娶的起名“南瓜”。娶南瓜的二日,吴推官合南瓜尚睡觉不曾走起,荷叶雄纠纠走进房内,拾起吴推官的一只趿鞋来,揭去棉被,先在吴推官光屁股上两下;南瓜穿衣不及,也在光屁股上两下。口里骂道:“杂情的忘八!没廉耻的蹄子小妇!知道个羞儿么?日头照着窗户,还挡着脖子鳔着腿的睡觉!老娘眼里着不下沙子的人,我这个容不的!”嚷骂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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