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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追问他们的底细。现在想起来,虽然当时已经从村里一些主要干部身上,感觉到一种专横独断的作风,也只认为是农村工作不易避免的缺点。在锡花身上,连这一点也没有感到。所以,我还是想:这些民愤,也许是她的家庭别的成员引起的,不一定是她的过错。至于结婚如意不如意,也恐怕只是局外人一时的看法。
感情的变化,是复杂曲折的,当初不如意,今天也许如意。很多人当时如意,后来不是竟不如意了吗?但是,这一切都太主观,近于打板摇卦了。①打板摇卦也是一种期望,即期望着和他一起生活过的那些人们生活得更好。孙犁对于他所关心的那些人们,总是怀着长久的系念和深深的祝福。
在刘村,孙犁住在村北头一家三合房大宅院里,这原是一家地主,姓郑,房东是抗日干部,不在家,房东太太也外出,看女儿去了。只有一个老佣人看家,并帮孙犁做饭,闲时也坐在椅子上陪孙犁说会子话儿。他叫白旦,在农村,是被看作缺个魂儿、少个心眼儿的那种人,其实却是极其质朴的贫苦农民。他有一只眼睛不好,老流泪,不断用一块破布去擦。有时,孙犁在宽广的庭院里散步,他就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时间,像失了思想的木偶似的,一动也不动。夜晚,孙犁在屋里点起一些秫秸取暖,他便蹲在一边,就着火抽烟。他的形象,在孙犁心里造成了一种沉重的感觉:“他孤身一人,年近衰老,尚无一瓦之栖,一垄之地。无论在生活和思想上,在他那里,还没有在其农民身上早已看到的新的标志。”同样,在十几年以后,孙犁也把他的祝福送给了这位老人:1948年平分土地以后,不知他的生活变得怎样了,祝他晚境安适。①郑家对门,是妇救会主任的家,在这里,孙犁却有一段他十分不愿意碰到的“艳遇”。
孙犁已忘记这家姓什么,只记得妇救会主任有一个男人似的名字——志扬。志扬的丈夫在外面跑生意,家里只有她和婆母。婆母外表黑胖,工于心计,一照面,孙犁就看出了她这一点。孙犁初到郑家,村干部很是照顾,她以为来了重要上级,亲自过来看孙犁,显得很亲近,一定约孙犁去她家坐坐。第二天,在平时人们吃罢早饭的时候,孙犁去了。她正打扫庭院,庭院显得整齐富裕,新油饰的门窗,闪着亮光。她叫孙犁到儿媳屋里去,儿媳也在屋里招呼他去。他走进西屋,却见主任还没起床,“盖着耀眼的红绫大被,两只白皙丰满的膀子露在被头外面,就像陈列在红绒衬布上的象牙雕刻一般。”①见此光景,孙犁急忙却步转身,婆母却在外面吃吃笑了起来。从此,孙犁再没有到她家去过。
有时在街上遇到她,她也变得非常冷淡了。这并非因为孙犁的“迂”,而是因为她看透孙犁既不骑马,也不骑车,只是一个身着粗布棉衣,挟着小包东跑西颠的行脚僧似的干部。确实,孙犁进村以来,既没有主持会议,也没有登台讲演,她看准这种干部主不了村中大事,得罪了也没关系,更何必设局奉迎?
这户人家在1948年冬季被斗争。听到这个消息,孙犁一点也不惊异。
在这期间,孙犁曾将妻子和两个女孩子接来,同住了几天,为主人看家尽职的白旦,却有些不耐烦。在送她们回家的路上,坐在农村用牲口拉的那种大车上,因为天气还冷,妻子将双手插在他的棉袄口袋里,在夕阳照耀下,她显得很幸福。在人生的长河里,这一瞬间的表情,永远留在孙犁的记忆里了。八年抗战,鹊桥难搭,她即将四十岁,脸上的皮肤,已变得粗糙了。
在村里,孙犁还遇到了一位老战友。他叫郑松如,十几岁参加抗日,原在冀中区的印刷厂工作,后来调到《晋察冀日报》,仍在印刷厂工作。两人虽然头回见面,由于经历相仿,所以谈起来非常亲切。
他脱离工作已经有四五年了,说起来也是人生的一段不平常的故事。原来,他父亲多病,娶了一房年轻的继母。继母足智多谋,一定要他回家;他不肯,声言抗日为重。继母便给他说好一门亲事,新婚之后,“枕边私语,重于诏书”,松年果然不再回山地,“脱鞋”,(妥协)了。
在革命队伍里,“脱鞋”是丢人的事,但松如此刻和孙犁谈起来,已经没有惭怍之态,倒是对孙犁困苦奔波的生活,时露嘲笑的神色。如此,每当孙犁好言相劝,谈到“归队”,他就托故辞去。
一天,他把孙犁带到家里去。那是一处富家人的大宅院,虽有破落之象,但规模未减,孙犁被让进洞房,看到了他那按年龄来说显得肥胖了些的新妇。新妇看见生人,溜下炕来出去了。因为是老战友,孙犁并不客气,靠在叠得很整齐的新被垒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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