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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什么臭架子、坏脾气都行;笑容愈亲密,礼貌愈周到,彼此的猜忌或怨
恨愈深。高松年的工夫还没到家,他的笑容和客气仿佛劣手仿造的古董,破
绽百出,一望而知是假的。鸿渐几次想质问他,一转念又忍住了。在吵架的
时候,先开口的未必占上风,后闭口的才算胜利。高松年神色不动,准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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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在胸,自己冒失寻衅,万一下不来台,反给他笑,闹了出去,人家总说姓
方的饭碗打破,老羞成怒。还他一个满不在乎,表示饭碗并不关心,这倒是
挽回面子的妙法。吃不消的是那些同事的态度。他们仿佛全知道自己解聘,
但因为这事并未公开,他们的同情也只好加上封套包裹,遮遮掩掩地奉送。
往往平日很疏远的人,忽然拜访。他知道他们来意是探口气,便一字不提,
可是他们精神和说话里包含的惋惜,总像圣诞老人放在袜子里的礼物,送了
才肯走。这种同情比笑骂还难受,客人一转背,鸿渐咬牙来个中西合璧的咒
骂:“ToHell 滚你妈的蛋!”孙柔嘉在订婚以前,常来看鸿渐;订了婚,只
有鸿渐去看她,她轻易不肯来。鸿渐最初以为她只是个女孩子,事事要请教
自己;订婚以后,他渐渐发现她不但很有主见,而且主见很牢固。她听他说
准备退还聘约,不以为然,说找事不容易,除非他另有打算,别逞一时的意
气。鸿渐问道:“难道你喜欢留在这地方?你不是一来就说要回家么?”她
说:“现在不同了。只要咱们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鸿渐看未婚妻
又有道理,又有情感,自然欢喜,可是并不想照她的话做。他觉得虽然已经
订婚,和她还是陌生得很。过去没有订婚经验——跟周家那一回事不算数的
——不知道订婚以后的情绪,是否应当像现在这样平淡。他对自己解释,热
烈的爱情到订婚早已是顶点,婚一结一切了结。现在订了婚,彼此间还留着
情感发展的余地,这是桩好事。他想起在伦敦上道德哲学一课,那位山羊胡
子的哲学家讲的话:“天下只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
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
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
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
种人只有回忆。”从恋爱到白头偕老,好比一串葡萄,总有最好的一颗,最
好的只有一颗,留着做希望,多么好?他嘴快把这些话告诉她,她不作声。
他和她讲话,她回答的都是些 “唔”,“哦”。他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说并
未不高兴。他说:“你瞒不过我。”她说:“你知道就好了。我要回宿舍了。”
鸿渐道:“不成,你非讲明白了不许走。”她说:“我偏要走。”鸿渐一路上哄
她,求她,她才说:“你希望的好葡萄在后面呢,我们是坏葡萄,别倒了你
的胃口。”他急得跳脚,说她胡闹。她说:“我早知道你不是真的爱我,否则
你不会有那种离奇的思想。”他赔小心解释了半天,她脸色和下来,甜甜一
笑道:“我是个死心眼儿,将来你讨厌——”鸿渐吻她,把这句话有效地截
断,然后说:“你今天真是颗酸葡萄。”她强迫鸿渐说出来他过去的恋爱。他
不肯讲,经不起她一再而三的逼,讲了一点。她嫌不够,鸿渐像被强盗拷打
招供资产的财主,又陆续吐露些。她还嫌不详细,说:“你这人真不爽快!
我会吃这种隔了年的陈醋么?我听着好玩儿。”鸿渐瞧她脸颊微红,嘴边强
笑,自幸见机得早,隐匿了一大部分的情节。她要看苏文纨和唐晓芙的照相,
好容易才相信鸿渐处真没有她们的相片,她说:“你那时候总记日记的,一
定有趣等得很,带在身边没有?”鸿渐直嚷道:“岂有此理!我又不是范懿
认识的那些作家、文人,为什么恋爱的时候要记日记?你不信,到我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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