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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都不是。这一切普鲁日尼科夫都明白。他明白,可是依然无情地往前驱赶他:
“施奈里!施奈里①!”(注:①“施奈里”:德语音译,意思是“快!”)
普鲁日尼科夫用不着回头看就知道米拉拖着她那病腿一破一破地跟在后面。她跟着来,为的是不使普鲁日尼科夫在完成他必须执行的任务后独自感到心情沉重。他要到地面上去做这件事,返回的时候,在这里,在这黑暗里,他们会相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里,他们耽在一起有多好啊: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她将随便对他说点什么。不论说点什么都行,只为减轻他心头的抑郁。
“喂,往上爬呀!”
德国兵怎么也爬不出洞口去。瘫软无力的两手抓不住砖,老是滑下来,撞在普鲁日尼科夫身上,他呼味直喘,呜咽啜泣。他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就连闻惯了臭气的普鲁日尼科夫,也难以忍受这一气味——活人身上的死人气味。
“爬!……”
普鲁日尼科夫终于把他赶到上面去了。德国人往前挪了一步,两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来。普鲁日尼科夫用枪托捅了他一下,德国人随即软绵绵地瘫向一旁,蟋缩一团,不动了。
米拉站在地底下,望着晦暗中辨别不清的洞口,恐惧地谛听马上就要响起的枪声。然而枪声迟迟没有传来。
洞口处窑牵作响,普鲁日尼科夫跳了下来。他立即感觉到了米拉就在身旁。
“你知道吗,枪毙人的事,看来我下不了手。”
一双凉丝丝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把它搂向自己。他的面颊触到了她的面颊:它被泪水湿了。
“我们这是为了什么呢?呶,为了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知道,我们还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也没有做呀!”
她哭了,脸紧紧偎依着他。普鲁日尼科夫笨拙地抚摩着她瘦削的肩头。
“呶,你怎么啦,我的小妹妹?为了什么?”
“我曾担心过。担心你会枪毙这个老头子。”她突然紧紧拥抱了他,忙不迭地连吻了几次,“谢谢你,谢谢,谢谢。可是不要对他们说,让这成为我们俩的秘密吧。权当你这是专为了我,好吗?”
他想说,他这样做的确是为了她,但是却没有吐口,因为他之所以没有枪毙这个德国人毕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良心,不管怎么样,他希望自己的良心是纯洁的。
“他们不会问。”
他们当真什么也没有问起过,一切都一如既往。只是现在桌前显得更宽敞了,睡觉依然各自睡在老地方:赫里斯嘉大婶同米拉姑娘睡在一起,准尉睡在木板上,而普鲁日尼科夫——睡在铺板上。
这天夜里,赫里斯嘉大婶没有人睡。她听到准尉怎样在睡梦中呻吟,年轻的中尉怎样可怕地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暗处的硕鼠怎样吱吱乱窜,米拉怎样静静地呼吸。她听着,眼泪不由得流淌出来,但她一直没有去擦自己的泪水,因为她的左臂疼得厉害,不怎么听使唤,而右臂上正熟睡着米拉。眼泪流淌着,从面颊上滚下来,把旧棉袄沾湿了。
两腿、脊背、两臂,一齐作痛,但疼得最甚的是心。赫里斯嘉大婶这时想到自己已濒临死亡,要死在那里,死在上面,要见到阳光。一定要在阳光下死去啊,她多么渴望晒晒太阳。为了见到阳光,她应当趁自己还有气力,趁自己还不需要别人帮忙就能爬到地面上去的时候离开这里。因此她决定,明天必须试一试,看自己力气够不够,是否该趁着尚不为迟的时际离去。
她带着这一想法入睡了,在睡意朦胧中她吻了吻米拉姑娘那满头乌发的前额。姑娘枕着她的胳膊睡了多少个夜晚啊。凌晨,赫里斯嘉大婶起床了,早饭前她艰辛地钻出小洞孔,来到地下通道上。
这儿点燃着火把。普鲁日尼科夫中尉在洗脸——幸而这时水够了,——米拉在帮他倒水。她一次倒一点点水,而且根本不是往他要求的地方倒:普鲁日尼科夫生气了,可是米拉反倒笑了起来。
“您到哪儿去,赫里斯嘉大婶?”
“噢,到洞口去,到洞口去,”她连忙解释说,“我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要不,我陪您去?”米罗奇卡问道。
“不,不用啦。帮你的中尉洗洗吧。”
“可她老是调皮!”普鲁日尼科夫生气他说。
他们接着又嬉笑了起来。赫里斯嘉大婶一面扶着墙,一面谨慎地迈着浮肿的两腿慢慢地向洞口走去。不管怎么说,她是独自走去的,力气还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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