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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子老王也过来凑热闹,插进话说他也得跟父亲要工钱,他的工钱欠得比老张还多,好几次我的哥哥们过生日,上面铺买寿面还是他垫的钱。父亲说,我怎么觉着咱们也在这儿下老虎棋呢,是不是咱们也并两张桌子,我坐这头,你们坐那头?
……
王阿玛从工厂谈判完了没回箍筲胡同,上了我们家。一进门也不理视老张的寒暄,照直奔了后院父亲的书房。母亲知道王阿玛心里不痛快,告知我们家的孩子们,谁也不许嚷嚷,不许闹,不许往后院跑,连我们家的狗阿莉也被拴了起来。
母亲进去送茶,听见父亲在问他的老同学,签字了?
王阿玛说,签了。
王阿玛的眼圈红了,父亲拍了拍老同学的肩没有说话。母亲知道,在与儿子的较量中,王阿玛是输了。数十年后的北京工运史记录这次运动说,“罢工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锻炼了工人阶级,打击了资产阶级的嚣张气焰”……
对这次罢工,在我们家族中还有着额外的记忆,就是那天晚上,王利民陪着他的妈来到我们家接王阿玛回家。母亲回忆说,那天王阿玛在饭桌上几乎没话,只是一杯一杯喝闷酒,菜也没吃几口。王阿玛喝得脸色煞白,酒气全走了心,别人也不好拦。
王利民进来刚叫了一声爸,就被王阿玛抽了一个嘴巴。我父亲没拦,王太太也没拦,都觉得王利民白天做得有些过分,教训教训这小子是应该的。王利民捂着脸站在他父亲对面,窘得说不出话。半天,王利民说,爸,我知道您有气,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牺牲。
王阿玛说,我的牺牲够大了,不但是工厂,我连儿子都搭进去牺牲了!
(五)
没过多久,王阿玛家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使王家的境遇彻底发生了改变。
应该说,王家丹枫火柴厂的生意一直在赚,由原来的年生产2500万包扩大到了4000万包。我们家最关心火柴厂生产的是老张,几乎是见天在算他那十块钱的本金,这些年翻来翻去变成了多少。老张说他投到王阿玛厂里的十块钱是母的,会下小钱,那十块钱在王三爷的钱窝里滚,跟滚元宵似的,越滚越大,怕有几千块了,还是我们家老祖宗英明、有远见,老祖宗那时候就知道,仗再怎么打,世道再怎么乱,火柴厂是永远不会亏本的,老百姓离了什么都行,离了火柴不行,你总不能让人再回到钻木取火的年代去吧,人但凡往前迈了一步,你让他再退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父亲让老张给王阿玛送去他从日本带回来的“纳豆”,纳豆是日本饭桌上极普通的一种吃食,是一种发了酵的熟黄豆,黏糊糊,臭哄烘的,用稻草包了,捆扎成一个个小包,吃的时候挑在碗里佐以酱油和芥末,使劲搅动,成为一种黏稠的糊。父亲和王阿玛都喜爱这口,就跟有些人喜好臭豆腐一样,不吃还难受,上瘾。纳豆制作工艺复杂,受发酵时日的限制,带到中国就显得很珍贵。我们家的人每当看见父亲用筷子折腾那面目甚不清爽的纳豆时,都用手捂了鼻子,不愿正视,父亲却说,越吃越香哪!给谁谁不吃,母亲吩咐,连父亲吃过纳豆的碗也要单独刷洗,承受不起那臭。
父亲得了纳豆自然要和老同学分享,让老张坐洋车到箍筲胡同去,火速递达,免得过了火候。老张乐得办这件差事,他唐山老家的儿子定了亲,正想找王阿玛把他火柴厂的股抽回来,给儿子盖房。
老张到王家送了纳豆,磨磨蹭蹭地不走,没话找话地搭讪。王阿玛问老张是不是还有事,老张不好意思地问他现在在丹枫厂里有多少钱了。王阿玛说这得让管账的算,就叫来了管账的老张。管账的老张给看门的老张一算,说看门的老张几年来在丹枫已经有了237股。看门老张问237股是多少,王阿玛说不少了,在北京买三间南房够了。看门老张按捺不住喜悦说,三爷,我得谢谢您。西洋的规矩也不都是坏的,搁到厂子里,钱就能生钱,它就成活的了,比我辛辛苦苦看门强。
王阿玛说,老张,你来不光是问我股份的吧?
老张很张不开口地说,乡下儿子要娶媳妇,我想拿这钱盖房……您刚才说在北京买三间南房都够了,要搁在我们乡下,盖三间北房它肯定也是没有问题的。
王阿玛说,想要抽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老张说,当初您当着老祖宗的面说得好好儿的,存取自由,老祖宗能取,我咋儿就不行了呢!
王阿玛说,老祖宗那是死了,你还活着。
老张急赤白脸地说,三爷您开始要是说人活着就不能抽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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