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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1930年,三十五岁的徐悲鸿继任国立中央大学艺术专修科美术教授。
4月,徐悲鸿发表《悲鸿自述》,详述了他的个人经历,“悲鸿生性拙劣,而爱画入骨髓,奔走四方,略窥门径……”徐悲鸿以为自此以后,人生不再有大的变化,因此在文章中,他极力把自己做一个阶段性的总结:“吾乐吾道,忧患奚恤,不惮词费,追记如左。”但人生的轨迹,恐怕并不能为他自己所左右。
这一年的秋天,一个叫孙多慈的少女闯入了他的眼帘。
“慈学画三月,智慧绝伦,敏妙之才,吾所罕见。”仅仅两个月后,徐悲鸿就对这位十八岁的安庆姑娘,发出了异乎寻常的赞赏。
当然不仅仅是赞赏,还有许多无尽的爱恋。这之后,徐悲鸿一直陷入不能自拔的感情纠葛之中。“燕子矶头叹水逝,秦淮艳迹已消沉。荒寒剩有台城路,水月双清万古情。”冬夜,寒风在南京街头肆虐,徐悲鸿独自坐在画室里,灯火幽暗,心绪浮沉,一首《苦恋孙多慈》,由他心灵深处汩汩流出。
一段师生奇恋,在中央大学,在南京,在美术界,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
徐悲鸿《女画家孙多慈》,作于1936年。
孙多慈自写像,作于1935年前后。
“夜来芳讯与愁残,直守黄昏到夜阑;绝色俄疑成一梦, 应当海市
蜃楼看。”八年之后,在香港,这段乱世之恋依然没有结果,寥寥二十八个字的《怀孙多慈》,将大师心中的愁苦,一倾而出。
“浙东紧急,当然慈甚可恶,但因缘既绝,从此萧郎是路人,只好不想到她算了。”徐悲鸿说。
“慈之问题,只好从此了结(彼实在困难,我了解之至)。早识浮生若梦而自难醒,彼则失眠,故能常醒。”徐悲鸿又说。
“弟尚幸留其作品不少,便用慰藉此后半生矣!”徐悲鸿还说。
多少相思,多少愁苦,多少无奈……
孙多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奇女子,居然能让一代美术大师如此揪心?
要介绍孙多慈,就必须从徐悲鸿所说“面貌似为吾前生身之冤仇”的孙多慈父亲孙传瑗说起。
一、 晚清斗士孙传瑗(1)
远远看到省城安庆高高城门楼时,孙传瑗和他身后的孩子们,个个都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六七天的长途跋涉,穿过这道城门,就算是到达目的地了。
老街叫荷仙桥,荷仙桥架在碟子塘上。传说当年张果老带着何仙姑,就是在这桥上升天的。窄窄的麻石条路,街道两旁各色店铺,一家挨一家。与寿州老城相比,这里的老街,显得杂乱,也显得繁华。
一支长长的队伍,都是半大孩子,有四十多人吧。只有两位带队的年龄稍大一些,但也大不了多少,顶多六七岁的样子,甚至还不到。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有一个特别,就是脑后少了根辫子,空荡荡的,还真不习惯。
当年安庆是安徽省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沿街店铺的老板、老板娘都把头伸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帮操着北方侉子腔的孩子们,个个筋疲力尽,似乎戳一指头就会倒下去。他们到省城干什么来了?
有好事者拦住孙传瑗,想向他打听什么,但软软的安庆方言,既快又碎,孙传瑗努力了半天,仍没有听明白。
但最后他还是明白了,他们看到的城楼,并不是集贤门,而是堑楼,它是安庆城池的头道防守要塞。抬头向上,可以看到门洞上方“盘石万年”楼额。穿过堑楼,走接官厅,走厉坛,走吊桥,走北城口街,这才是安庆城的北门——集贤门。
孙传瑗突然有所醒悟,这十来天在自己身上突变的这一切,是不是也如此,需要一步步向前深入,才能达到最后的目的地?
他实在太累了,从寿州城出来,带着这帮孩子,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了。
这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晚秋的一个傍晚。
在寿州,孙传瑗他们孙氏家族,是声名远播的名门望族。六百年前,寿州孙氏始祖孙鉴与孙铠二公,由山东迁至“东据淮河,西扼淠颍”的寿州城,安居在双桥镇一个叫孙厂的村子,传至第十代,光绪年间,孙氏家族风生水转,一下子涌出许多在全国都叫得响的人物。其中最出名的有两位,一位是咸丰己未科一甲一名的孙家鼐,另一位便是同盟会骨干成员的孙毓筠。
孙家鼐一路青云,官做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人称“寿州相国”。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