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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即时给他斟满:“可是对有些人来说,刑讯也未见得完全有效。”
周兴淡淡地道:“那是你没有用对方法。”
来俊臣沉吟着,缓缓道:“这个人自己就精擅刑讯之道,也深知一旦招认便必死无疑,既已不存活命之心,又生性狡黠熟知审案过程,什么样的手段能让他乖乖伏法呢?”
他抬起头,眼里奇怪地发着光,盯着周兴道:“周兄,你是前辈,跟这种难缠的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你教教我。”
周兴哈哈一笑,对方眼里那种崇拜的神情让他很满足:“这个简单。现在不是冬天么,就地取材好了。找一个大缸来,把炭火生得旺旺的,把缸烧得发烫,请人犯进去坐会儿,考考他的忍耐力,看看他能呆多久。”他的唇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到那个时候,我估计,无论你叫他招什么他都会愿意的。”
“果然高明。”来俊臣微笑,眼色之丽,直夺美人之目,抬手叫手下人按周兴所说依样画葫芦地置办齐全。
炭火熊熊,缸已经烧到发烫,火光在来俊臣姣好的面容上投下阴影,明明灭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来俊臣长笑一声,翩然起身,朝着周兴深深一揖:“奉旨查办周兄与丘神勣合伙谋逆一案,烦请老兄入此瓮中。”
他抬头,目中笑意盈盈:“周兄可以自己检测一下,能在这里面呆多久。小弟也很有兴趣知道。”
周兴面如死灰,呆立当场,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冒出来,良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道:“你要我招什么?你说,我写。”
(本节未完待续)
今天有点事,先更新一点,明天继续。
来俊臣笑吟吟地把他的老上司兼同乡谋反一案证据齐全地上呈皇帝,按律当杀,天子破格宽宥,流放岭南,但周兴作恶多端,结仇太多,半途为仇家所杀。这就是著名的“请君入瓮”的故事,流传至今已经成为使用频率极高的成语,继续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人们谈论起这件事总带着一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欣喜,或“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释然。来俊臣扳倒周兴,并不意味着对暴虐的反省,更不意味着暴政的终止,而是一个奸险恶毒的小人代替另一个,杀戮仍未休止,黑暗仍在继续,有什么好庆幸的?周兴是没有好下场,然而他会后悔吗?我很怀疑。做一个被人呼来斥去的小吏,在重重卷宗档案里耗尽青春,最后默默无闻地像小爬虫似的死去,就真的比他现在的选择更值得留恋?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任你公子王孙/金枝玉叶/名臣良相任他鱼肉,手里残杀了成千上万条人命,就算赔上他一条贱命,那也有赚无赔了。而升斗小民却要在这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渺茫希冀里沉默多久,忍耐多久?
常常感到,对于“请君入瓮”的莫名欣喜,不过是长期处于极权体制下无可奈何的民众的自我安慰罢了。善良的人们惯于用这样的神话来麻痹自己,认为只要最后下场可悲,就足以让后来的作恶者惕然心惊,止步不前。人们总是相信,恶人做了坏事会受良心谴责,即使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也会被夜夜噩梦折磨得寝食难安。其实,当希特勒下令象消灭细菌一样处死集中营里的犹太人的时候,当蒙古人挥舞着屠刀追逐残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时候,他们岂会畏惧冤魂索命,天道谴责?他们只会感到屠杀的快乐和征服的力量。一厢情愿地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穿了不过是精神胜利法的变种罢了,让这荒谬的现实合理化,让苦难变得可以接受,从而获得活下去的力量,而不必忍受知道这一切原本无可避免而又毫无意义,清白无辜的人被莫名其妙地凌虐伤害杀戮,而肆虐者不必付出任何代价。把一切希望寄托于天道循环,人们可以像牲口一样不必思考不必反抗继续逆来顺受,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在深不可测的痛苦中编织出各种玄妙美好的哲学和宗教,用以慰籍我们伤痕累累的心灵。
在家天下制度下的中古时代,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在那苍茫动荡的大时代中,谁不是任人鱼肉,命若尘埃?惨死在酷吏刀下的民众如此,就连酷吏本身,也有他们无法摆脱的宿命。他们就是武皇用来血腥整肃政敌的工具,一旦用完,就该扔了,因此他们不能不竭尽全力地去罗织甚至陷害,不断制造出新的“政敌”,来避免自己兔死狗烹的命运。然而一旦做得过头了,武皇又会抛出他们来做挡箭牌,砍下他们的人头来平息民愤。除此之外,他们还面临同类的倾轧,武皇更有意无意地鼓励这种自相残杀,隔一段时间就来个重新大洗牌。酷吏可怕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