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页)
她的裸身纤长,像树在生长,像花蕾在绽放,然而,是什么东西剥夺了她身体中的那种原本的灵性,让她扑到河床上去了。她从不把自己飘动在水面上,她从不在河里显露身体,因为她沉溺于水底的青苔,她游泳时似乎达到了人一生最为快乐的境界。
有一阵子,我似乎看不到她的身体了,我有些惧怕,她是不是已经落到了水底?她会不会被那些青苔缠住手脚,她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游泳的技巧。而转眼之间,她的身体又像青蛙一样呈现出来。她依然得回到岸上来,这也许是她丧失正常人的思绪之后惟一保留的思维。她优美地上岸,回到了放衣服的地方,她很惬意地穿衣,没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恍惚。
我又送给她外衣,在我离开才她才几十米的距离她就将我的外衣撕成条形,她除了用手撕扯之外,她还会把手伸向河床,毫无休止地丧失正常人的思维,同样使她疾病越来越重。她在水中的青苔沉溺得太久时,也正是她的身心不得不返回岸边的时刻,而这一刻也正是她被时间所摧残的时刻。
第五章 身体的故事
1967年 我的身体,我的荆棘
沿着金沙江边的山路,继续往上攀援,我们去寻找橄榄树,5岁的我跟在一群男孩的身后,不顾一切地往酷热的山坡上奔跑着。一根根荆棘就是在那一刻悄无声息的地扎进了我的脚踝,起初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因为对于一个5岁的孩子来说,男孩们在前面跑着,已经充满了目标,一个人的身体只要有人在引诱就会奋不顾身。这一切在我5岁的身体中已经显形露像,不顾一切地跑,甚至感受不到荆棘地往前跑,肯定是受到了诱惑。
硕大的野生橄榄树出现在我的脚趾头的根须下面,那些裸露在泥土之外的根须,呈金黄|色,与旁边的荆棘连在一起,当男孩们已经接近目标并奋不顾身地沿着树根往上攀援时,我已经和另外两个与我同岁的男孩仰起头来,男孩们爬上树是为了晃动树身,那时候我和女孩们就站在树下拣橄榄。当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声降临时,青绿色的橄榄已经从树上飘落下来,它落得如此之快,以致于我们还没有感受到时间在嘘地一声中已经变幻了场景,地上的绿橄榄就已经像陈列的绿棋在交叉之中出现在眼前,我们开始往口袋中拣橄榄,我的脚踝又碰到了那些荆棘,那些像细小的蚂蚁般噬人的一阵阵疼痛仿佛是可以忍受的。
不能忍受的却是傍晚,当我们终于回到金沙江边的五七干校时,我们抛下了几袋橄榄,仿佛在这一个时刻,在已经实现的目标笼罩之下,我们才一个个地意识到疼痛。我们的母亲,那些喂猪的妇女们开始观察到了我们的变化:我们的脚踝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荆棘已经扎进了肉体深处的那种疼只有在傍晚才能充分地体现出来。我们终于一个又一个地发出疼痛之声,妇女们--我们的母亲开始始端来盐水为我们洗脚踝,盐水的入侵性在此刻变得很剧烈,它开始引起了我们身体的一场骚乱,这骚乱肯定是要发出的,凡是碰到荆棘的女孩和男孩都要经历这场骚乱。
骚乱是在妇女们集体宿舍区发生的,除了盐水来自骚乱之外,缝补衣服的针也带来了更多的骚乱。当母亲手里捏着金属色的针尖来到我面前时,我知道,一场难以回避的疼痛即将开始了。之前,母亲说,我脚踝中已经扎进了几十根荆棘,必须用针尖将荆棘挑出来。母亲说话时,我已经想象出针尖进入我皮肉的痛感区域。所以,抗拒是无用的。
面对布满我脚踝中的几十根荆棘,抗拒确实显示出了太多的徒劳,这种道理正在被我的肌肤所感受到。我面对着母亲,我面对着一盏油灯,我同时面对着那细小的针尖,我无法控制这种局面,就像我无法控制我的身体不颤栗,不喊叫一样,所以,整个五七干校那天晚上都弥漫着我们的叫喊之声。
然而,叫喊了一阵之后,我的嗓子开始变沙哑了,我就像停止了喊声,母亲的针尖依然穿行在那些荆棘之中,我的身体,我的荆棘--在1967年的初秋降临在我的故事之中。它随同母亲指尖的那根细小的针尖在颤动,它使我的身体第一次因为追循一个目标,并为这个目标付出了疼痛的创伤。
当最后一根荆棘被母亲挑出肉体之外时,我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所以,我便睡着了。显然,在这时,睡眠是幸福的,即使在五七干校简陋的集体宿舍区域,我的身体依然能达到某种恬静。骚乱终于结束了,从那以后,每碰到荆棘,我都会机智地绕开它,记忆是无限的,它尽可能伴随我出入于任何地方,在荆棘丛生处,我的脚踝已经终于可以产生机智地、诡秘的技巧。因为我再也不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