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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退缩、闭关自守,对同类冷漠,往往使作家脱离生活,经验枯竭,体验能力退化,终于不能创作。
有一位学者在读了《聊斋》以后提出一个问题:故事中的男女有许多悄悄话,许多两个人之间的隐秘,当事人绝不会告诉第三者,作者何以能够知道?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显然不知道体验的功用,一切写小说的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我是那故事中的人物,在那种情形下我会说出那些话来。”作家、读者、故事中人,都有一颗心,这颗心在基本上非常近似,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就是指这种“大同”。作者将心比心,可以觉得我是故事中人,读者将心比心,亦可以觉得故事中人是我。
那个扩大了自己经验的作者,借笔下的人物,扩大了读者的经验,那个扩大了同情心的作者,借笔下的人物,扩大了读者的同情心。文学作品能散播人道主义,促进人与人之间的谅解,其故在此。
正如记录、论断、描写相互为用,观察、想像、体验也有密切关连。想像而不含有观察,就会写出这样的情节:军舰乘风破浪,美丽的小姐在甲板上倚舷而立,手里拿着一件纪念品,不慎失手,纪念品掉进海里,旁边有位海军士官看见了,立刻跳水去替她捞上来。姑不论军舰上是否有女性乘员,一个人游泳的速度无论如何追不上军舰,而军舰又不能像计程出租的汽车那样招呼一声就停下来。观察而不含有体验,大概要像那位美国作家写的游戏文章,一只蜘蛛怎样结成一张网,描叙异常精确,连几何的角度和重力都用上,但是其中没有“人”。体验而不含有观察,大概要像外行人看杂耍,看见枪弹打穿了美女嘴里含着的气球惊心动魄,却不知那气球有自爆装置。“晓来谁染霜林醉”,有观察(枫叶红了)也有想像(红得像醉脸)。“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点点”出于观察,“离人泪”出于想像。“老妻画纸为棋局”,年长的人看透世事如棋,“稚子敲针作钓钩”,年轻人犹有巧取的机心,两句从观察得来,也从体验得来。
作家由观察、想像、体验得来的材料,在写作时加以选择组合,称为“题材”,题材和材料这两个名词的意义略有分别,所谓材料,指一般泛泛的所有的材料,所谓题材,是指在一部作品之内绕着重心而使用而安排的材料。这时,“题”和“材”也可以分开看,聚材成题,寓题于材,也是一而二,二而一。
散 文(1)
文学理论中有两个术语同音:题材和体裁。当年研究文学的前辈们一时疏忽,没有考虑到术语有时要诉诸听觉,以致我们今天谈话或演讲时必须频频声明是在使用这两个名词中的那一个。不过这两个名词的制定极有分寸,题材是道出了意象与意义的关联,体裁是道出了内容与形式的关联,文学作品的形式恰当地表现了内容,就像(仅仅是好像)剪裁缝制一件合身的衣服把身材表现出来一样。依“体”而“裁”,“裁”必合“体”,这是当初“立名”的贤者给我们的启示。
决意写作的人既已从人生和自然得到题材,下一部就是把题材组织成某种样式。已被公认确定的样式有诗、散文、小说、剧本。也许他的题材只适合某一样式,如短篇小说;也许他的题材可以写成短篇小说也可以写成独幕剧本,由他斟酌选择其一。凡此种种都属于体裁范围以内的事。
诗、散文、小说、剧本,是那棵叫做文学的大树上的四枝,是文学大家族中的四房,并非像动物和矿物之间截然可分。诗和散文之间有散文诗,散文和小说之间有散文小说,小说和剧本之间有书斋剧,剧和诗之间又有诗剧。而且到底什么是诗、是散文、是小说,作家们彼此之间也常有争论。不过我们终须承认:一,诗、散文、小说、剧本,四者确有分别;二,为了便于观摩学习,必须夸张四者相异之点,寻求它们个别的特色。这以后,层楼更上,作家当然有不落窠臼的自由,兼采众体的自由,但是这以前,应该先熟悉“窠臼”和“众体”是什么,作“拾阶而升”的阶石。
先说散文。如果文学作品是说话,是说话的延长,散文就是谈天,是谈天的延长。散文的特色在一个“散”字。“散”的意思是:拘束少,刻意加工的成分少,没有非达到不可的目的。散文犹如散步,不必每分钟一定走多少步,不必沿一定的路线,不必预定一个终点。犹如谈天,事先并未预定要产生结论,也未曾设计起承转合,乘兴而谈,尽兴而止。当然,散文也要有结构,而且有些散文家特别考究结构,然而,写散文可以用心经营布局,也可以不必,这个“不必”是散文的特权,非小说剧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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