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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月至秋,他乡遇故喜相投。
求名问利虽成就,未若禅林更好修。
子远看了诗,正合其意,甚是欢喜,坐在门槛上念诵。只听得有人叫一声:“钟施主,为何大侵早到我敝寺中闲坐?口里念些什么?”子远回头看时,却是管园的矮道人。子远慌忙起身道:“阿公,要见你阎长老说话,有烦转达。”矮道人笑道:“我去。”即忙进去。不移时,阎长老出来,迎子远到方丈里坐下。智觉问道:“钟老丈久矣不到敝寺中来,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子远道:“小子不为别事,就是师父日昨到舍诵经,相小儿无寿,说有什么计较可救,今日特造宝刹求教。”智觉道:“一向看令郎容貌,是一孤相,在俗门中,惟恐寿薄;若空入门为僧,必成正果,又且可以延寿。这便是救他的方子。虽如此说,只恐你夫妻二人未必割舍。”子远道:“小子正为这事而来。适间问伽蓝求一签在此,请看一看。”智觉看罢道:“不必说了,这一签是上吉的,只怕施主心下恍惚。若出家时,必有收成结果。”子远道:“有何恍惚?既承师父美意,肯收留小儿,即选吉日送来。”智觉道:“施主,再要和你今正商议,不可造次。待贫僧拣一个空亡日子,办些盒礼过来,请令郎出家,方是道理。”子远道:“这也不消了,亦不必和贱荆计议,师父拣定日期,小于送来便是。”子远茶罢,起身告别而回,一一与浑家说了。过了数日,智觉着行童送柬帖到子远家里来,说道:“本月十二日,是华盖空亡日子,果肯不弃,此日回成更好。”
话不絮烦。真个是光阴迅速,倏然又是十二日到了。这智觉长老着道人挑些盒礼送来,不过是蔬菜点心之类。子远即央贴邻当里长的孔爱泉,写一张将子情愿舍身出家文契,叫:“爱儿过来,别了娘,送你到寺中快活去。”这爱儿对朱氏唱了一个喏,叫声:“娘,我去呀!”只见两泪交流,不忍离别。朱氏放声哭将起来,道:“我儿,不是我做娘的心毒,只为你多灾多病,我爹娘命里招不得你,不得已送你出家。从此去,切要向上学好,勤谨听教训,不比在父母身边撒娇。”说罢,悲咽不胜。子远亦垂泪道:“爱儿呵,寺若远时,也不舍得你去了。今幸喜寺院邻近,阎住持老师又且纯厚的,你去决然快活,不必苦切。”可怜母子二人,牵衣难舍,连这道人邻合,亦各垂泪,免不得拭泪而别。子远携了爱儿手,往寺中来。这智觉和尚出来迎接,到方丈坐下。子远将文契双手奉与智觉,智觉看了,收于袖中。吃茶已罢,即办斋供佛。子远叫爱儿先参拜佛像,次拜师父,凡寺中和尚,俱备相见。行礼毕,长老取法名,唤作守净。众人坐下吃斋,斋罢,子远在寺里东西两廊、前后佛殿,闲玩到晚。斋毕,又嘱付了爱儿几句方回。闲话不题。
且说这钟守净自到圆慧寺出家之后,真是缘会,精神倍长,灾病都除。智觉请师训读,果然颖悟异常,记作两绝。年近十四。经典咒忏,念诵乐器,无不精妙。更兼性耽诗画,善于写作,寺中和尚四五十众,尽皆敬服。智觉长老甚是爱惜。年至十六岁,长老与他讨度牒披剃为僧。好一个清秀俊俏的和尚,凡是宦门富室之家有佛事者,请得钟守净去,方才欢喜。自王孙公子以至骚人墨客,无不往来交游。
说这金陵城里,有一公子,姓谢名循,乃是有名才子。其父谢举,现任梁朝左仆射之职,武帝甚相亲信。为人惇厚,家资巨富。这公子谢循,酷好诗画,与钟守净文墨往来,情义稠密。闻得妙相寺工程已完,朝廷颁诏,要文武官举荐和尚为寺中住持,谢循意欲父亲荐举这守净与天子,无便可说。一日,谢举晚朝回来,父子二人饮酒,说话间,公子问道:“爹爹在朝,曾有什么新闻否?”谢举道:“朝内别无甚事,当今圣上,酷信佛法,最重的是沙门。如今城中新创这妙相寺,不知用了多少钱粮,靡费太甚。又诏众官举荐两个有才德的和尚,为此寺住持。朝中外郡诸臣,至今未有所举。我寻思这城内城外庵庙寺院僧人,那得个出类拔萃有才德者?只这件新闻,心下踌蹰未定。”谢循道:“儿子也闻知这件事沸沸的说。儿子有一个相识的和尚,经典咒忏,件件皆精;琴棋书画,般般皆妙;况兼除荤戒酒,性格温柔,举止诚实。这长老可荐得与圣上么?”谢举道:“依汝所说,这和尚果然如此,尽可去得。你且说他姓甚名谁,在何守挂搭?”谢循道:“这和尚名姓,爹爹多分也尝闻得,就是圆慧寺姓钟的年少长老。”谢举道:“莫非是钟守净么?”谢循道:“正是此僧。”谢举点头道:“我倒失忘了。只怕他年幼,未必老成。待明日早朝面奏定夺。”二人晚膳毕,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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