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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汽车带手枪过租界,巡捕来查,他叫巡捕上车同到捕房去讲,焉知是开到林之江家里,给那巡捕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顿生活才释放。又或者是在钢甲保险汽车上通了电流,故意引惹巡捕上来喝令停车,用手来开车门要盘问,被电流一弹弹得老远,跌倒在地,等爬起来要开枪,那汽车已开走不见了。所以这回对吴太太的坐车如临大敌。
吴太太那天是出去看医生,还做头发。车子开到静安寺路大西路口,那里有英租界的巡捕堆叠沙袋为堡垒,盘查往来行人,上来喝令停车,要查手枪护照。吴太太叫保镖把枪交出,等回不怕捕房不送还。保镖不肯,说先生派我跟师娘为何事,枪被缴去,还有面子?正在争持,岂知那巡捕手里的枪就一声响,打着了保镖。吴太太看得分明,他倒是走火,并非存心。说时迟,那时快,保镖只叫得一声师娘,“叭!”的还过去一枪,那巡捕就倒在车轮边马路上死了,保镖是死在车上前座。当即别的巡捕都赶来向着汽车开枪,随後捕房出动应援的大队也赶到,一时枪弹如雨。
爱珍此时倒反神志清静。从前一二八之役,十九路军在上海抗战,虹口流弹乱飞,她的母亲说过,一个人只要心思正,子弹会来避人。爱珍想今生没有做过坏事,今天如要死於非命,那是前世的事。她坐汽车里端然不动,玻璃的碎片飞溅得她一身,她怕飞着眼睛,用手掩住脸。
这时却听见英国巡捕的一个头脑在说,车里是个妇人呢,想必已经死了,命令停止射击,他走近来看,却见是吴太太好好的坐在车里。当下正欲说话,却见沪西那边尘头起处,七十六号的大队人马赶来,是刚才有人看见回去报告,林之江一班狠将听说大嫂被人欺负,连机关枪都背下来,这边巡捕一见也紧张起来,两边展开阵势,要放排枪机关枪冲杀。吴太太赶快下得车来,扬手向自己人那边叫:“不可开枪,不然乱枪真要打死我了。你们把枪都缴给巡捕,这不是动打手的事,有外交可以讲。”众人依言,簇拥得吴太太回来。
四宝一见妻子无事回家来,赶快叫人去普善山庄施棺材二百具,一面在堂前点香烛谢神佛祖宗荫佑。一时四亲八眷,弟兄淘里与学生子都赶来慰问,看见吴太太的坐车弹痕如蜂窠,人竟会无恙,大家惊奇不置。就有沈小姐与弟媳妇及过房女儿等围随着吴太太,帮她整发换衣,把头发打开一抖散,豁朗朗都是玻璃层,大衣袋里一颗子弹,更不知是怎样进去的。此时偌大的吴公馆,黑压压的都是亲友与家人,连到没有隙地,吴太太且是不要休息,她两大碗饭一吃,只顾说刚才的情景。她的精神又好,说话的声音又响。她是正当人生得意的极盛期,便怎样的惊险也都成了是能乾,是庆幸,得千人赞叹,万人倾听。
然後捕房亦派人来慰问。吴太太到工部局向那英国人政治部长大闹,必要工部局赔偿汽车,保镖与那巡捕一命对一命死了,但是保镖的出丧要在租界通过,由捕房致祭,以为谢罪。工部局只可一一答应,从此七十六号的人可以带武器过租界了。
翌年四宝做四十九晋一生日,与吴太太的生日,并在一起,摆酒唱戏做堂会三天,京戏荀慧生、麒麟童,越剧傅全香、姚水娟,及申曲的名角都到,酒席总有几百桌。正当三月初,爱珍穿一件酱色的旗袍,胸襟佩一朵牡丹花,她的人就像春风牡丹,刚开到八分,没有遮拦,而自然含蓄不尽。她首饰亦不多戴,只带一只钻戒,二十克拉。华堂张宴,她来到人前那股风头谁亦不及。别人的富贵多是限於一格,惟有吴家的是上自王侯将相,下至负贩走卒的人世风光无际。
四宝夫妇待李士群夫妇要算得尽心。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样样都要她为能,样样都要她为先,吴太太都让让她。不为怕她,不为有所贪图,而只为世人有各式各样,吴太太待人,好比是江河之水曲折贴地而流,却也不觉得自己有何委屈难伸,做人本来是要这样才有深意。饶是这样,李太太还要妒忌,因为无论李士群有怎样的权力,叶吉卿亦妻以夫贵,总比不得吴四宝夫妇在上海人头上的风光。吴太太待李士群,亦像待李太太的贴心贴意,士群凡托她做一桩什麽事,她都爽爽气气,切实有信义。故此李士群非常看重她,况且士群也要算得是个英雄,他倒真是欢喜吴太太的。可是爱珍这个人依然好像她十七八岁时的一片光明迷离,着不得男女之爱,而且她调皮,看见不对会得脱身。亦因她待士群的亲情敬意,正能克邪。
後年李士群毒杀吴四宝,像赵匡胤天下成了,就来斩郑子明。一次潘三省做生日,摆酒做戏,陈公博周佛海丁李等都到,丁默邨上戏台扮吕布,唱了《白门楼》,必要吴太太也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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