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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春瘦得如同柴火棍似的手臂扶住了徐元佐,晃了晃身子,定睛辨认才认出是自己点的案首。他声音嘶哑,哽咽着说了两个“好”字,眼泪已经流满了整张脸,就差与徐元佐抱头痛哭了。
林克鸣在一旁看着也是轻轻拭泪,暗道:父亲这么多门生过来探望,就这位相公最是情真意切了。
罗振权从未见过徐元佐如此情绪流露,简直叹为观止:佐哥儿竟然也有这般心情?还道他是铁石心肠呢!莫非是作伪?恐怕不会,作伪哪能真到这般程度?
徐元佐的情绪控制能力极强,发泄之后很快也就能收住了,并且尽量不再去与林大春产生共鸣——否则真是两人从白哭到黑了。更何况他只是暂时回不到原来的时空,并不是阴阳两隔,总有些盼头。
“老师,节哀顺变。”徐元佐悲声劝道。
林大春良久方才收住,道:“你如何来了?”
“本是赶在年尾前,给老师拜年,却遇到此事。”徐元佐道。
林大春眼睛通红,炎症破重,道:“使高新郑不复挤予,予安得有今日哉。”此言悲中带喜,更见孝子真情。
徐元佐连连点头,道:“得以尽天伦之情,比之丁忧奔丧已然是万幸了。”
林大春深以为然,一时间与徐元佐抱臂而叹,不知说些什么。
徐元佐反应快些,叫林克鸣过来奉餐。林克鸣这才上前,从食盒中取了一碗米粥,又有一小碟酱菜,奉给父亲。林大春微微摇了摇头,推开温热的米粥,道:“食不下。”
徐元佐真替他担心起来,道:“老师,若是不保存体力,后面的丧礼怕是行不得了。”
林大春还是默默摇头。
徐元佐看看林大春的嘴唇上已经干裂得脱皮,身体也有些脱水的症状,不管跪地哭求的林克鸣,出了茅庐,对棋妙小声道:“你去烧些水来,里面稍稍放些盐和糖。三糖一盐。以稍稍着味为度。”
棋妙记在心里,连忙去找人烧水调配盐糖水。
这是种盐糖水最能迅速补充能量和水分。想来以林大春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都不会在意到口感问题。
过了片刻,棋妙端着水来了。
徐元佐分出一点,自己尝了尝,甜中带咸。倒是正合适。他进了茅棚,见林克鸣还捧着米粥跪在父亲面前,而林老师已经面露厌恶。他上前与林克鸣并肩跪下,道:“学生徐元佐拜见老师,且以水代茶,求老师全学生敬师之礼。”
林大春是礼教中人,自然不会令徐元佐失礼。他勉为其难接过杯子,见里面果然是清水,方才凑近口中喝了两口。
人在悲恸之中的确容易忽略饥渴。但人体缺水就要补水却是身体本能。温热的盐糖水入口,姑且不说味道如何,光是这水分刺激舌苔,滑过干涸的喉管,刺痛中带着渴望,便叫林大春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徐元佐已经又端了一杯:“再敬老师。”
这回林大春有些迟疑,但是终究抵不过本能,伸手接了杯子。他只是因为父丧而悲痛。并不是要寻死。不思饮食是心理反应,现在饥渴复苏是身体反应。并不矛盾。
徐元佐等林大春喝完,敬了第三杯。所谓事不过三嘛。
林大春三杯盐糖水入腹,明显有了精神。胃囊被水一冲,食欲也就升起来了,林克鸣手中的米粥总算被他接了过去。
林克鸣再看徐元佐的眼神之中已经带了敬佩,以及些许的感恩。因为父亲林大春在外做官的缘故。他跟着祖父的时间反倒更长些。祖父逝世时,他也是痛苦得撕心裂肺一般,可是父亲要守丧,各种杂务都要人主持,母亲年纪也大了。只有他上下奔走。如此一来,反倒容易从悲痛中走出来。
林大春吃了酱菜米粥,露出了明显的倦色。徐元佐又劝老师上床打坐,默诵经咒。林大春盘膝坐到床上,眼皮已经止不住地合拢了。徐元佐与林克鸣两人小心将林大春躺平,盖上了被子方才退了出去。
到了茅庐之外,徐元佐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指挥若定:“世兄,这样别说三年,再熬三日恐怕老师身体就要垮了。”
林克鸣也是无奈:“父亲至孝之情,身为人子,又能奈何?”
“一点点来吧。”徐元佐回头扫了一眼:“我先去上柱香,世兄先去准备点毛毡、茅草,把顶棚盖严实吧。”
林克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察,暗中愧疚自己做儿子的还不如徐元佐这个做学生的,连忙跑去安排。
徐元佐到了林太公墓前,墓碑上刻着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