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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亡》就在《月报》连载的同一年(一九二九年)由开明书店出版,稿子是索非交去的,作为他主编的《微明丛书》的一种。这个袖珍本的丛书在开明一共出了八种,其中还有索非自己写的《狱中记》等三部,我写的《死去的太阳》和我译的日本秋田雨雀的短剧《骷髅的跳舞》,苏联阿·托尔斯泰的多幕剧《丹东之死》,后面两部小书都是从世界语译出的。还有一种《薇娜》是索非把我新译的短篇小说和李石曾的旧译四幕剧《夜未央》编辑成册的,它们是同一位年轻的波兰作家廖·抗夫的作品。《薇娜》是我翻译的第一篇小说,我只知道抗夫写过《夜未央》,我在十六七岁时就读过它,我的朋友们还在成都演过这本描写一九○五年俄国革命的很感人的戏。一九二七年我在巴黎买到《夜未央》的法文本,卷首便是小说《薇娜》,一看就知道作者在写他自己。一九二八年年初我译完《薇娜》,从沙多—吉里寄给索非,这年八月下旬我离开沙多—吉里时就收到开明出的那本小书。接着在将近两个月的巴黎小住中,作为消遣我翻译了全本《夜未央》,回国后交给另一家书店刊行,译本最初的名字是《前夜》,印过一版,一九三七年在文化生活社重排时我便改用李石曾用过的旧译名,因为开明版的《薇娜》早已停版,那个短篇也由我编入另一本译文集《门槛》了。
请原谅我在这里唠叨,离开题目跑野马。这的确是我几十年文学工作中治不好的老毛病,但这样东拉西扯也可以说明我那几年的思想情况和精神状态:我很幼稚,思想单纯,可是爱憎非常强烈,感情也很真挚。有一个时期我真相信为万人谋幸福的新社会就会和明天的太阳一起出现;又有一个时期我每天到巴黎先贤祠广场上卢骚(梭)铜像前诉说我的痛苦,我看不见光明。我写作只是为了在生活道路上迈步,也可以说在追求,在探索,也就是在生活。所以我为了最初出版的书不好意思收取稿费,我或者把“版税”送给朋友,或者就放弃稿酬。当然开明书店是照付“版税”的。它是作家和教师办的书店,因此对每一位作者不论他的书是否畅销,它一样地对待,一种书售缺了,只要还有读者,就给安排重印。我最初写作不多,后来发表稿子的地方多起来,出书的机会就多了,向我组稿的人也逐渐增加。我从法国回来,和索非住在一起,在闸北宝山路宝光里一幢石库门楼房,他同新婚的妻子住在二楼,我住在楼下客堂间。那些杂志的编辑先生大都知道我是开明的作者,又有个朋友在开明工作,他们向我要稿就找索非接洽,我写好稿子也请索非带出去,我的小说就这样给送到各种各样的报刊,用不着我携带稿子去拜访名人,我只消拿着笔不断地写下去。我有话要说,我要把自己心里的东西倾倒出来。我感觉到我有倾吐不尽的感情,无法放下手中的笔,常常写一个通宵,文章脱稿,我就沉沉睡去,稿子留在书桌上,索非离家上班会把它送出去。我不去拜会编辑,也少有人知道我的真名实姓,我并不为我的文章操心,反正读者要看,我的作品就有发表和出版的地方,人们把稿费送到开明书店,索非下班后会给我带来。我一个人生活简单,过日子并不困难,我的朋友不算多,但都很慷慨,我常常准备要是文章无处发表,我就去朋友家做食客。所以我始终不把稿费放在心上,我一直将“自己要说话”摆在第一位,你付稿费也好,不付也好,总之我不为钱写作,不用看行情下笔,不必看脸色挥毫。我还记得有一个时期在上海成立了图书杂志审查会,期刊上发表的文章都得接受审查,我有半年多没有收取稿费,却在朋友沈从文家中做客,过着闲适的生活,后来又给振铎、靳以做助手编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