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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川醒来时已是上午10点,糟了,耽误了输液的时间。但是,谭小影怎么也没来呢?他走出卧室,在楼梯上看见谭小影正坐在客厅里。
“听说你没起床,我想你昨夜又失眠了吧。”谭小影进了房间后一边做输液的准备一边说,“会不会又是林晓月的邮件到了?”
郑川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知道来新邮件了?难道林晓月的灵魂附在她的身上,和她的思维也秘密相通了?
“给我看一看新邮件吧。”谭小影让郑川替她打开电脑里的邮箱,好像她到这里来不是为输液,而是来读邮件的。
夏日的上午,室内很凉爽,阳光在窗帘上闪烁,像有无数小金虫在碰撞。谭小影凑在电脑前读着新到的邮件,那神情有点忘乎所以。郑川躺在床上输着液,晶亮的液体一滴滴落下。他微闭着眼,思绪跟着谭小影正在读的那封邮件飘荡。
他的眼前出现了那片夜色中的甘蔗林。远处,乡村露天电影的声音正时断时续地传来。他摸索着选中了几株粗壮的甘蔗,用随身携带的牛角尖刀将它们砍断并整理干净。这把尖刀是他的宝贝,在乡村旷野之中,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知青们多少都保留着崇尚武力的习惯。他们将书籍、小提琴和匕首一同带到乡下,表明他们这些“知识青年”在历史动乱中是经过摔打的人。郑川也不例外,只是当他用这把尖刀为林晓月削甘蔗时,没想到这把刀是在柔情之中派上用场的。
那个黑色的夜晚,他抱着几根长长的甘蔗回到放映露天电影的地方。他在黑色的人堆里寻找着林晓月,他想让她享受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甘蔗的喜悦。刚才和她呆在一起时,她的咳嗽声提醒了他这样做,现在,他拿来了甘蔗,可是却找不着她了,在像甘蔗林一样密集的人群里找人是件困难的事。
突然,有人在郑川背后骂了一句:“狗日的,挤来挤去的找死啊!”郑川回头一看,原来是他拿着的甘蔗戳到一个农民汉子的脸上了。
“你敢骂人?”郑川心里正着急,一下子将怒气发到那个汉子身上,“你这杂种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那个年代人们的火气极盛,年轻人的语言系统充满火药味。
令郑川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年轻汉子在半明半暗中突然袭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用手一抹,鼻子出血了!郑川大怒,“哗”的一声拔出牛角尖刀,摆出进攻的架势叫道:“好啊,有种!看老子今天宰了你!”
拥挤的人群立即向四面后退,给两个打架的人让出了一小片空地。那个汉子这才发觉郑川是知青,自知惹了祸地往后退。那个时代,知青从城市被抛向乡村,其绝望心态和亡命行为人所共知,因此农民们一般是退避三舍的。
这场架没能打起来,那个汉子已跑得无影无踪。郑川也不能继续找林晓月了,因为他脸上的鼻血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他离开了露天电影场,跑了三里路到林晓月所在的生产队,将几根甘蔗放在她的房门前,然后在夜色中向他自己的生产队走去。路上,月亮从云层中出来了,朦胧的原野像一片梦境……
“我要吃甘蔗。”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郑川的回忆。他怔了一下,看见谭小影正坐在电脑前,那么,刚才那句话是谭小影说出来的了?
“你刚才说什么了?”他问。
“哦,”谭小影如梦初醒般地侧脸说道,“看着这邮件里的描述,我突然想吃甘蔗了。好几年没尝过那种甘甜的滋味了,现在城市里几乎没有卖这种东西的。”
这段话应该由林晓月说出更合适。郑川的心“怦怦”地跳了几下,他有点迷糊地望着眼前这个秀美的身影,她像一缕雾气,一道飞泉,一枝从云中掉下来的花茎……他有点恍惚地说:“是的,甘蔗很少了。到了秋天,去乡下还能见到。”
这个上午,输液中的郑川心跳得很厉害,他感到一滴滴注入血液中的药液仿佛是还魂草上的露珠,这使他回到早年时光。林晓月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激动而羞涩,以至于谭小影靠近他,给输液瓶里加液时,他从她的衣服上闻到了看露天电影时林晓月散发出的气息。
这种感觉直到下午他进了公司才像云一样慢慢散开。他经过走廊时看见女更衣间虚掩的门,便对正在用拖把拖地的清洁工吴小妹说,女更衣间也要常打扫,并且,每天下班后将门锁上。吴小妹回答说知道了,她惊异郑总怎么关心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
郑川走进办公室,看见高苇的眼圈有些发黑,他想问她是否昨夜没睡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一点不想说多余的话。他进了里间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