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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便开始后悔。四面都是声嘶力竭的军旅歌曲和拉歌的吆喝声,他们看到许多人伸长了脖子,青筋曝出的模样,像一些藤蔓植物纠结在身上,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只有远处跑道边的一圈人不那么聒噪,也没人张牙舞爪地指挥,细看去原来是独唱。
那时天空是绛红色的,小半个月亮爬上东边的树梢,几处星星在闪,忽明忽暗。一位女生站起来,大方地走到方阵前面,像在自我报幕。嘉羽拉着尚平走过去,正听到她说,我想唱首英文歌,是Beatles的老歌'Yesterday',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从侧面,嘉羽正看到那女孩子的马尾辫小心翼翼地翘着,鬓角被军帽折磨了一天,稍有凌乱。她理了理刘海儿,还没唱就笑了起来,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顿了一下才开始。
也许是距离远,她的声音显得很轻,咬字却十分干脆,蜻蜓点水一般,在光和影的边缘悄然晕开。换气时的喘息微弱,下一句娓娓而来,从容而婉转。没有高亢和华丽,始终在舒缓地前进,仿佛清溪落叶,顺流而下,偶然在漩涡里打个转,停留片刻,再优雅地离开。她的嗓音并不甜美,有一种褪了色的哀怨和感伤,嘉羽觉得列侬的歌是无法如奶油蛋糕般发腻的,这样便好。
她的双手始终安稳地合拢在身前。嘉羽还看见她的微笑,甚至那弯弯上翘的嘴角,或许没有,因为天色实在太暗了。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女孩儿向大家鞠躬,施施然走了回去,留下一片月朗星稀,和站在圈外呆呆出神的嘉羽和尚平。对于一扇悄然打开的命运之门,嘉羽茫然无觉。
总有些场景,无论是多久的事,回想起来依然仿佛发生在昨天。在漫长艰辛的旅程中,人的身体和意志都会因为时间而被消灭,这些瞬间,却由于长久的回忆而常历常新。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2节
起床已是晌午,嘉羽看到尚平走时留在桌上的字条,说街上饭馆很多,口味各不同,可以随便捡一家解决午饭。嘉羽揉揉肚子,觉得胃里很空,可是一闻到外衣上的火锅味,食欲又被压了下去。他到隔壁洗手间刷牙时,发现雪停了。
天空墨迹未干,却比前一日明快不少,雪地亮晃晃地反射着天光和寒气。街口的风吹过,令指节发麻,嘉羽把刚点着的烟掐灭,用围巾裹住脸,朝火锅店方向走去,这是附近他唯一熟悉的路。经过电器商场的时候,嘉羽决定买一部手机。他在柜台的角落里看到一款处理的机型,花白的屏幕,单薄的铃声搭配蓝色的塑料壳,像是日光直射久了老化的结果,不过他记得九月喜欢蓝色,说不定这样能带来好运。销售小姐耐心地劝他放弃,说这款机器不能换桌面玩不成彩信,也没法拍照,而且已经停产很久,坏了连配件都没处换。嘉羽把它放在掌心细细把玩,依稀想得起它刚刚上市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广告,招贴画里的女明星笑魇如花。
上大二时,他曾经不断克扣自己的伙食费,攒了很久的钱,欢天喜地去买下这部手机。他记得那天换了三次公车,才找到位于城的东面,传说中最便宜的手机店。第二天,九月取出一直没用的新手机,陪他买手机卡。手机是过生日时她父亲给的礼物,她固执地留着,说要等嘉羽也买了新手机一起用,办情侣号。
在自习教室,他们喜欢让手机站在课桌上,九月的手机通体雪白小巧可人,衬得旁边的搭档呆头傻脑。多年以后,嘉羽发现,这未尝不是一种对姿态的隐喻。
最终还是买下那款早就过时的机子。
口袋里揣着手机回到小院,似乎进入桃花源,城市所有的喧闹与不安都被阻隔在一墙之外。嘉羽关门时,木门背面暗红的漆皮落了一袖。他将这些碎屑弹在地上,像极了年幼时候大年初一的清晨,他扒着窗沿,看雪地里撒满除夕放炮留下的炮纸。空气里还弥漫着刺鼻的芒硝味,他忍着冷看了一会,坚持不住,又钻进被窝里,安心地等着母亲来叫他起床去给长辈拜年。
他掏出那张折叠过很多次的纸片,将正反面的两个号码存进手机,想了想又把九月的旧号也存进去。对他而言,此刻的尚平和梅纹就是这个城市,是他的喜马拉雅,是他的西伯利亚。当然,也包括已经消失的她,如果她还在这个城市的话。
他给他的西伯利亚们发去告知短信,然后靠在门框上用目光丈量这个小院。
院墙不高,上面星罗棋布地竖着许多防贼的碎玻璃片。玻璃片之上便是不远处不断拔地而起的楼盘,有些已经搬进了住户,各色窗帘将落地窗上下围个严实;有些还围着脚手架,像没有剥皮的大葱。它们的存在,使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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