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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什么人,只要他觉着有话要说,非说不可,他都直言不讳,绝不回避苟且。虽免不了要得罪许多官员,但朝野内外也往往口碑相传,他又文名满天下。所以,仁宗皇帝对他,每每总有些特别青睐。加上皇上用人、贬人,从不做绝,不走极端,升贬进出都是转瞬间的事,很方便。一来二去,到冯载五百里加急送来祥瑞,欧阳修已做了知谏院了。
平常就好直言,何况做了专门的言官!欧阳修一知道始末,就赶着来见皇上,话也说得一点不含糊:“皇上,那冯载虽说是知州,原先却是个武将,不大懂事体。他懂得什么祥瑞不祥瑞,不过弄件东西来取媚朝廷,讨好请赏罢了!臣翻看历史,凡号称太平盛世,总都是四海晏然,万物各得其所。且不说契丹不过暂时息奸,西夏战事仍旧胶着不下,不是什么太平景象,就是眼下王伦、张海造反,州县骚动,已经叫人寝食难安了,还——”
仁宗听了欧阳修的话,起先还想辩解,说自己不过以天示为目标,要冲着太平盛世去努力,并没有真的就将眼下当作太平盛世;一到听见有人造反,莫名其妙,早顾不上这个了,站起来就问:“你说什么?什么造反不造反,谁造反?”
敢情他还蒙在鼓里,一点儿也不知道造反的事!
“沂州虎翼卒王伦、商州山贼张海造反,州县骚动,不止一天了。”
“有这样的事?朕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依然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听说枢密院约见了进奏院官员,要他们封锁消息,不得外泄,臣正要上本劾他们欺君罔上。”
仁宗的脸刷一下白了,一连声叫道:“这还得了!传,快传,丞相、枢密使,快传!”
夷简、晏殊从内侍那儿知道十万火急,跌跌撞撞赶到皇上跟前。还磕头呢,皇上已声色俱厉:“说,谁造反?为什么封锁消息?”
原来只为这件事,晏殊心里有了底,从容答道:“皇上,不过是三五十人的小股毛贼,已经派人捉拿去了。事情不大,原不想惊动皇上,请皇上宽心!”
“不过是小股毛贼吗?”皇上的脸色平和多了。
“是,只是三五十人的小股毛贼。沂州领头闹事的王伦只是个兵卒,商州为头的张海更不过是个山民,都不过偶然亡命跳梁,成不了事的。因为事体不大,又已派军剿灭,臣等未敢惊动皇上,想等平定了再报告皇上。这也是做臣子的一点儿愚忠,害怕皇上无端焦虑,有伤圣体。还请皇上恕罪!”夷简也解释说。
“起来说话吧!也是朕一时情急,不知所措。其实,你们做事,朕哪有不放心的呢!”仁宗的脸上,已溢满笑意。
“皇上,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两股贼寇虽说人数不多,却来势凶猛,京东京西又久无准备,绝不能掉以轻心!”欧阳修还在发拗,抓住不放。
皇上已不再情急,只淡淡吩咐道:“你们下去抓紧办吧,总不要叫他们成气候就是了。”
大宋遗事 第九回(2)
说得倒是轻巧,但要认真剿灭这两股小小毛贼,却没那么容易。
王伦原就不是个等闲之辈。他的顶头上司沂州巡检使朱进,名为上司,却早成了他引火的导火索。
原来这朱进颟顸无能,却贪婪暴虐,克扣军饷,鞭笞士兵,什么歹事都做尽了,手下士兵早已人人切齿。
王伦的哥儿们也早嚷嚷着要将他灭了,王伦却只管煽风,并不点火:“没到时候,让他再多作些孽。到人人都憋足了气,咱们一点,才能烧成个连天大火。不是他朱进一个人的事。他还不如一条狗,要杀,什么时候不杀了?要闹就大闹,闹他个天翻地覆,咱哥儿们才能闹出个人模狗样儿来!王侯将相不都是人当的吗?”
几个把兄弟听王伦这么说,也都懂了,齐声嚷道:“听大哥的,一定闹个人模狗样的出来!”
连着几天春雨,终于送来了最后的机会:士兵们已经一连吃了三天霉饭。王伦略一示意,周武能猛地一下砸了饭碗,站起来吼道:“他娘的,没法儿活了!找朱进算账去!”
几个哥儿们也惊天动地大吼一声:“想活命的,走呵!”
憋足了的气还真一点就着,立马就有几十个士兵端起饭碗,吆喝着冲上去了。
朱进正在待客,细米白饭不说,满桌的酒菜浓香四溢,更叫人怒火冲天。几十碗霉饭,哗的一声全砸在桌子上了。
客人吓白了脸,找空儿溜了。朱进却死人头上不知死,一踢椅子站了起来:“畜生,你们这是要造反呵?来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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