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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所有行为大家都不奇怪,仿佛这是神童的应有表现,一个神童理应是我这个样子,不哭不闹,早早就看破了红尘。
唯有姥爷不把我当神童看待,不过,这符合他老人家的身份,姥爷是宾州大学中文系党总支书记,“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就是记忆力好嘛,有啥了不起的,记忆力本来就有个体差别的嘛,记忆力无非来自大脑,大脑近似于一架机器,机器的性能总是有好有坏,你不能说一架性能更好的机器就不是机器,不是由铁和钢制造的是不是?”
我很不喜欢姥爷的这番腔调,觉得这有点扫兴,会让大家突然陷入尴尬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
姥爷的嘴型眼看变成老太太的样子了,再加上他的右腿负过伤,走路一瘸一瘸的,一出门就要拄上枣木拐杖,这个模样恰如我这个神童外孙偷偷加给他的惩罚。想不到的是,姥爷虽然这么老了,后来竟升官了,成了宾州大学的副校长,全家跟着沾光,搬进了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姥爷上下班有桑塔纳接送,看上去很像一个被人宠着爱着护着的大玩童,而姥爷本人,似乎故意变成了傻瓜蛋,以便让人宠着爱着护着。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眼下的姥爷连一个傻瓜蛋都算不上,几乎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只剩下心跳的肉*,别人每天少不了他,每天三番五次接来送往的,大概是,有某个地方用得着——比如,一个漏水的地方需要一个东西堵住。早晨,姥姥总会带着我和姥爷同时出门,目送姥爷上车先走,我总是心里有鬼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看姥爷上车的瞬间,有时候又忍不住想看,就总是看见姥爷已经藏进车里了,枣木拐杖还留在车门下面。有一次,拐杖刚刚收起来,车门拉严了,我心里一下子宽松了,突然车又停下了,车门开了,拐杖先露出来了,接着姥爷笑着下来了,向我们一拐一拐地走来,我一看姥爷的眼神就知道麻烦来了,他要带我走,他过来蹲在我身边,轻松抱起我,说:“今天跟姥爷去。”我觉得好可怕,我可不想跟着一个大肉蛋去堵漏,我哭起来,连忙说:“不去不去!”可孩子的声音从来就是不管用的,姥爷硬把我抱走了,姥姥也在一旁说:“去吧去吧。”在车上,姥爷说:“大家都知道我有个神童外孙,今天去,好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这一趟去得好,我放心了,我看到姥爷并没有像我乱想的那样,被人家当作肉*塞在哪儿堵漏,而是相反,办公室里的姥爷受尽恩宠,没人敢惹。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心里开始疑问:到底怎么回事?人老了反而如此威风?那么变老难道竟是好事一桩吗?变老难道没我认为的那么可怕吗?腿瘸也不要紧吗?拄着拐杖的样子好看吗?不信你们都来看看,姥爷一到办公室就有很漂亮的阿姨来沏茶,又有个很年轻的叔叔来送报纸,接着又进来了几个人,都比姥爷年轻得多,可他们全都低声下气的,哈着腰和姥爷说话,真是邪了门了,老了反倒吃香了 ,以后我再也不惩罚别人变老了。
我坐在方方正正的黑皮沙发里,思量着这些问题,同时也纳闷,怎么没人注意到一个神童的存在?后来姥爷也没影了,大概又过了半小时才回办公室,身后跟着个胖奶奶,她一进门就喊:“这就是咱们的神童吗?”跑来将大屁股缓缓搁在我旁边,占去了大半个沙发,她搂住我,问:“叫啥名字?”我故意不作声,心想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姥爷在旁边说:“末末,本末倒置的。末末,来,给娄奶奶背首唐诗吧。”我半晌不吭声,觉得背唐诗没什么意思,没一点挑战性。姥爷便给胖奶奶塞了一张当天的报纸,说:“你随便念一段给他,他听一遍就能背下来。”胖奶奶当然不相信,于是面带坏笑,扫了我一眼,把那张报纸翻来翻去,肯定找了一段她认为最难的,朗读起来。 。 想看书来
犬灵(4)
我一字不差地往下背,还摹仿着胖奶奶的语气,我背的时候,胖奶奶已经“神了”“神了”地赞叹不已,我刚一背完,她就抱住我大大地亲了我一口,就像是吃了我一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一段多难呀!”她接着赞叹。姥爷却又拿出那副老腔调:“其实我很担心这孩子,记忆力太好不见得是好事,忘掉一些事情才是正常的,有选择的记忆才是有益的。遗忘,可能恰恰是难能可贵的一种品质呀。据说托尔斯泰记忆力很差,坐火车出门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站下车,可托尔斯泰是享誉世界的大文豪。”姥爷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满脸冒汗,手心都湿透了,幸好这时胖奶奶说话了:“不,实际上很多科学奇才都有惊人的记忆力,华人科学家杨振宁从小记忆力超人,4岁就能认3000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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