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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绛唇 为君红妆(1)
寻常的生豆小米,被封郁随手碾磨加工过,竟有了一股炒货的香气。
莲兮掬了一小捧来喂鸟,自己也在一边儿咽口水。
这紫冠白鹦是个挑嘴的家伙,任她拿什么喷香的点心来哄它,它都不领情,独独喜欢吃封郁自制的杂粮鸟食。每天清晨它衔着一朵莲花飞临摘星楼顶,莲兮便拿出一捧碎米与它交换嘴里的花,日复一日,已成了惯例。
盛夏里天亮的早,可连日来,这傻鸟却来得愈发晚了。这一日,直到晌午时分,才见它姗姗而至。莲兮靠在敞台的栏杆边,一面喂食,一面细细打量这紫冠白鹦。它啄食时,依旧是狼吞虎咽的饿鬼模样,与平常也没甚分别,可她望着,心底却莫名的不安。
那傻鸟忙里偷闲,抬头回望了她一眼。它脑子虽是蠢笨,好在一身羽毛还是鲜亮不俗的,原该是那万里挑一的鸟中佳人。紫色羽冠下的一双圆圆小眼,纯净无瑕好似翡翠玉石,可眼底,却是别样深邃的目光。
莲兮怔怔与它对望着,刹那失神,竟脱口道:“东炀君……”
话刚出口,那紫冠白鹦仿佛受了惊吓,双翅一振便飞走了。
莲兮回过神,远远天际已看不清鸟儿的影子。她紧握住掌心的残米,心中黯然失落。
如今,不止腋下脓汗的腥膻味,便连她张嘴说话时,也依稀可嗅出些许腐气。她已是个行将就木的半死之人。仙鸟最是敏感,稍稍嗅得这样不洁的气息,便再不愿与她为伍。
白日里趁着封郁不在,她在花浴温汤里一浸便是好几时辰。熏香蒸花,泡浴濯衣,总要来回折腾上一整日。便连与他说话时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总是借口天热,时时捏着把画扇。每每张嘴时必要以扇掩面,撇去嘴里的腥气。更多时候,她索性不说话,只望着他笑。纵是这样简单的幸福,眼看着也到了尽头。
她的身子日益空虚,再经不起长时间的花浴,前一日才泡了片刻,竟晕厥了过去。再往后,恐怕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只能日夜躺在榻上。她的心性倔强,断然不愿在封郁的眼皮底下等死,让他瞧见自己的丑态。
只是离开前,还有一个心愿未足。
敞台上阳光炽热,莲兮正要抽身回房,偶然一瞥,忽然瞅见玉茗阁外的竹林间立着一袭雪白的身影。她定睛看了看,果然是封琰。
他手执白扇,遥遥冲她一挥,又从袖间放出了一只白色的小鸟。鸟儿向着莲兮飞来,每一扑翅,身形便大了一圈。直飞到眼前,她才发觉那是只供人骑乘的雪白纸鹤。
莲兮回头冲着摘星楼内低呼了一声:“浅唤!”
楼阁内毫无动静,想必浅唤还贪睡着,她这才放下心来,跨过栏杆爬上了鸟背。
壮硕如牛的纸鹤载着她降落在竹林中,甫一落脚,便褪作一张小纸片。没了依托,莲兮脚下虚软立时坐倒在地,近在咫尺的封琰也不伸手搀她,只是躬身笑道:“莲公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莲兮扶着竹枝勉强起身,懒得与他客套废话,开门见山道:“东西拿来了?”
封琰从袖中取出一只精雕木匣,在莲兮眼前敞开了盖儿,问道:“这可是莲兮想要的?”
匣中锦缎数层,刺绣华美。相形之下,缎子上衬着的那颗碧绿小珠,反倒朴素无奇。可正是这长相平平,青豆似的小玩意,却享誉东海,是谓可遇不可求的明珠——“颜如玉”。
颜如玉,珠如其名。以珠研粉,能使人容颜如花似玉。整颗吞服,更能赐人一夜青春。然而,它看似一味灵药,实则是加速死亡的急毒。美人垂老,万金一掷,只为求得它返老还童的奇效。可这一夜得意,却是以所剩的生命为代价。拂晓时分,急剧消耗的生命力枯竭殆尽,红颜便得凋零。
颜如玉数量稀少,莲兮贵为公主自小生在水晶宫中,也不过见识了两颗。她向来将它视作哄骗人心的邪物,总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人只为这一夜的虚荣,竟甘愿散尽家财。直到有一日,她也渴求了它,才终于领悟过来。青春韶华失而复得,即便只有须臾半刻,也是无价。
“还真被琰世子找来了。”莲兮满意点头,掂起那颗碧绿小珠,对着日光细瞧了瞧。
“这几日父尊金体欠安,我这长子少不得日夜陪侍。若非如此,原本早该将这小玩意送来了。”封琰收起空匣子,望着她又问:“论起孝道三弟可不输于我,最近看他总在父尊榻前侍候着,想必冷落了你不少吧?”
那一夜,三皇女封潞在玉茗阁前死得不明不白,连具全尸也没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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