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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便是存心留着这隐患?”
赵慎在谢让目光中肩头如负巨石大山,他情知谢让所言不差,可一句“了断”,他亦不能应承。谢让身量本就不高,如今再瘦弱佝偻,看向自己时尚得微微仰面,赵慎心中愧疚酸楚,缓缓屈膝跪下,道:“我并不愿负满城的将士。”
谢让听了这话,不由退后半步,半晌怆然笑道:“我担不起将军如此,将军也并不必对我表白这些。洛城再有得失,将军负的也不是我。”他看着灯光下赵慎蹙紧的一双浓眉,颤声道,“你负的,是赵氏百年的名声,是你阿爷去前的托付啊。”
这最后半句,赵慎听在耳中如响惊雷,方才梦魇中父亲的含笑双眸突如利剑般洞穿他心肺,只听谢让又道,“即便这些将军都不放在心上,将军便只想想,可对得起自己么?”
铜炉中热气犹在蒸腾,在他身后却烤不热背脊生寒。赵慎闭上双眼,却恍如见阵前血战,地堡之下,巨车之前。他刚才说不愿负满城将士,可围城至今,护卫洛城的又何时不尽是同袍们的血肉。他人人事事皆不愿相负,可却是皆已相负,事至如今的局面,终究怪自己无用。父亲生前对他有如何的期许,他也曾自负绝不令这期许落空。而父亲真若有知,见得他今日……赵慎已不敢再想。
他倏然睁眼,转头正看见铜炉边地上搁着的拨火棍。又见周乾正立在帐门,以目示他道:“你拿这个过来。”
周乾不明所以,可亦不敢问,只得取了。听赵慎沉声道:“这事的干系,都在我这里。”仰首向谢让道,“从前我行事不当,先父如何罚我,今日便请主簿……”他言之此处,忽觉心中一阵绞痛,咬牙道,“替他看着。”说着向周乾道,“打罢。”
帐内几人皆是一愣,陆攸之不由要跨步过来,却听赵慎低声道:“你若想我军中今夜生乱……”谢让也不妨赵慎竟会如此,愣了片刻,声音颤抖道:“将军又何必作态?”
赵慎亦不言语,他此时无话可说,无话想说,满腔痛楚自责,唯有籍肌肤之痛方能平复。
谢让只以为赵慎如此是相以要挟,双手都止不住发抖,道,“将军若迷了心窍非要如此,我亦再无话可说。我只是如何亦不明白,将军怎能在今夜阵前将士们搏命时,倒还陷这帐内温柔乡中,而今又对自己如此作践?难道一个奸细和将军暗地里的私事,便重过这洛城么?我不说营中将士若知会如何,只是请将军好生想想,老将军若见得此景,会当如何。”
这话说得颇重,周乾在一旁都惊变了脸色。谢让一气说完,已气喘的厉害,待缓上气来,低头见赵慎素薄单衣跪在地上,满心中已又全是酸楚。眼前这景象,不说谁能知这是个杀人如麻的修罗,恍惚还是当年犯了错被父亲教训的少年。只是,当日的少年如今早已是一城主将,掌兵列阵,生杀予夺;世人只羡慕赵慎年轻而居高位,是何等少年得志,可又有几人知道这鲜衣怒马背后的艰难辛酸。也正因如此,谢让才不能见他因一时随心所欲而致前功尽弃。旁人眼中的意气风发,实则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既要担起满城人的生死荣衰,便再不能如倚靠在他父亲膝下时那般,痛便哭喜便笑,任性而为。谢让失神半晌,长叹一声劝道:“将军此时必得做了断,人之生死,皆是命数。强加违拗,必生大患。将军不要再固执了。”
赵慎只是默然。应当如何,他一早就知道。可从前他不曾做的,而今终不得不做么?冥冥之中,他们将被那无形的巨手所推向何处?这所谓注定的命数,便是如何亦不会因他的不甘挣撞而改变?若他此时杀陆攸之是顺应命数,那他不计代价死守洛城,于天命而言却终究是顺应,还是违拗?
这念头忽一闪现,赵慎如骤遭雷击。守城数月,他而今竟生出了动摇。那震惊如泛滥中的大河拍过堤岸上的浪涛,在他脑中汹涌漫过,一时间心智仿佛被淹没,乃至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他忽而半点也不愿去想。只听一记破空响声,背后便是一道尖锐刺痛传来,赵慎不禁猛一咬牙,心中似忽然被扯开一道缺口。多少日来积蓄其内说不出的心绪此时汩汩涌出,与阵阵疼痛一道将他包绕埋没。
那厢周乾心内如行船被困在漩涡中的艄公,边咬牙打下,几乎边已要哭出来。他自然并不省得赵慎心中隐痛是为了什么,看着这场面,只以为赵慎不愿杀陆攸之,是为了令谢让心意缓转才如此。也是因着这样,他才肯硬着头皮动手,可执棍的手臂仍不住颤抖。
那拨火棍又细又硬,打在皮肉上听得声音发闷,却也疼痛得甚。而赵慎方才心中那一丝念头似缠住溺水之人脚踝的河底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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