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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才是初次见面的朋友,但是,籍着她敏锐的心灵和眼睛,我好象也看到了我的故乡一样。
这几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对我提过同样的话题——他们去过我的家乡,他们想要告诉我旅程的一些经历。
可是,对我来说,那是一种很奇怪很痛苦的感觉,微笑端坐聆听一个不大相识的朋友说一段他认为很特别的或者很新鲜的趣事,而那件趣事发生在我遥远的梦魂里的家乡。
所以,我常常在一开始就央求他们换一个话题,而对方也常常是一脸诧异地注视着我:
〃可是,你不是蒙古人吗?我还以为你会爱听哩。〃
要向他们解释我的心情确实有点困难,首先,我心中对他们有着一份强烈的妒意。为什么?同样是中国人,他们可以去到我的故乡而我却不能?他们应该知道我的渴望,为什么却还非要到我这回不去的人的面前来说话?我想,无论如何,我总还有拒绝聆听的自由吧?
另外,更让我难过的是那在有意或无意之间的一种观光客的口气,深深刺伤了我的心。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我想,也许只能解释成自己的过分敏感了吧。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高高兴兴聆听一个朋友对我大谈他在印尼、在欧洲,或者甚至在北极的精彩经历,却绝对不能忍受一个中国人在中国大陆上的〃观光〃过程。
可是,在这一天,她说话的感觉却和那些其他的人完全不一样,她也是去旅行,也是在听到了我是蒙古人之后,想告诉我她对我的故乡的喜爱与惊叹。
我想,不同的地方也许就在这里了吧。
她是真心喜爱那一片辽阔的草原,也连带着喜欢了那片草原上的居民,所以,在她的语气里,有着一种真纯的喜悦,她似乎替我说出了我故乡最美好的一面——也是我衷心希望能够看到的那一面。
我因此而不得不感激她。因为:这终于证明了,我也许不一定每次都要忌妒和生气的,我其实还是很渴望能够聆听到别人对我故乡的形容,只要他不要再有意或无意之间伤了我,或者伤了我那从来没能见过的家乡。
而在隔离了几十年之后,这是彼此之间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事啊!
2
我越来越不能控制我自己心中的喜怒了,还有那一分强烈的妒意。
去年暑假在香港,一位在那里教大学的朋友对我说:
〃现在香港的年轻人真会玩,一放寒暑假就跑了。〃
我的童年是在香港度过的,因此知道也去过香港那几个外海上的小岛,于是微笑地向他说:
〃年轻人本来就应该在放假的时候出去玩的啊!〃
想不到,朋友却回答我说:
〃可是,有时候大考一考完人就不见了,问同学才知道这个人去了蒙古,那个人去了新疆,真过份!连考了几分也不管了。〃
听到那些地名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原来对这个小岛上的年轻人的同情与宽容(也许还有着一丝可以察觉的怜悯),都在霎时一齐变成又炽热又疼痛的妒意了。
我不禁自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了呢?
或者,我们都要自问,这几十年的时光,怎么让中国人变成这么许多不同的样子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3
信的最后是这样写的: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大概人已经在蒙古了;写这信时我的心也好象已经在大漠上奔驰了一样。下次再给你信时,最快也将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只是为了要向我实践一句诺言、一个在海外从事摄影工作的朋友,在他的大陆摄影之旅里,加上了一个新的目标,我的家乡——汗诺日美丽之湖的探寻。
在起始的时候,我是很兴奋的,他总会尽量去试,希望能够拍到一些有意义的,令我动心的相片回来。
但是,在今天,在他归期将近的时候,我却开始害怕了起来。我伯的就是马上就要揭晓的感觉,在他把辛苦拍得的相片递过来给我的时候,我是打开来看还是不看呢?
就在前几天,C笑着对我说:
〃席慕容,我们一起回去看一看好吗?只要你保证不在路上乱哭,我们就跟着你去蒙古玩玩好吗?〃
可是,我怎么知道呢?我怎么知道在我前面等待着的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遭逢?
就象所有在台湾成长的这一代,〃我,已经是一棵树,深植在这温暖的南国。〃我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期望与等待部与这个岛有了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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