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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刚总被我说得一脸惭愧,然后说,要写要写,只是在思考一些语言和叙述方式问题。我又不高兴了,问他是不是想把话说得拐弯抹角,把时间地点搞得颠三倒四?他笑。我就说,只有没生活没见识连故事都没有的人才拿语言和叙述说事,因为他们需要用拐弯抹角颠三倒四装高深蒙读者。你在北京漂了二十几年,一腔苦水,满腹冤仇,跌宕起伏的故事滔滔不绝,用得着拐弯抹角颠三倒四吗?顺顺当当说出来,比什么主义什么方法都强。
我这人当编辑,很讨人嫌。作家出名了,一耳朵赞歌,到我这儿就一堆不足,还说是良药苦口。作家从废纸篓里翻出从前的退稿都有人抢着要,呕心之作到我这儿还得一改再改。结果可想而知:出版社的资源和自己的奖金都流失。很想改正,可就是本性难移,难得撞上忍受力超强的作家,更是要变本加厉。怎么难听怎么来,美其名曰: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和同事交流说,当编辑最难得的是作家的信任,尤其是成名作家的信任。一旦拥有,就不能辜负。就有责任监督他,不让他自满放纵,胡编乱写,糟蹋名声;更有责任鞭策他,把他自己都未必发现的潜能最大限度地挖掘出来,成就惊喜。
同事点头说,明白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就是要竭尽全力,把他的油水榨干。
同事说话,跟我一样难听。却是一针见血。王刚身上,有的是油水,他自己都未必知道。所以我才对他叨叨,说你这一生致力于拉斯蒂涅,《英格力士》只是其一,《月亮背面》只是其二,无论如何,你该写其三了。这其三,才会真正掀起你的创作高潮。
总算把他说激动了,慷慨道,当然要写,而且想好了一个很得意的篇名:《福布斯咒语》。过了很久,以为大作该横空出世了,电话接通,他居然还在为《英格力士》陶醉。我疑心陶醉是假,信心不足是真,就批评他说,以任何理由磨蹭都是罪过,因为《福布斯咒语》不仅将是他个人的巅峰之作,还将是当代文学史上的长篇小说绝品。我还反复使用极限词语,比如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绝无仅有,等等。说到慷慨处,唾沫和着脏话一起翻飞。心说,别嫌我急眼,这就叫鞭策。
一眨眼,鞭策了近五年。终于见到成稿,喜形于色,以为是自己的鞭策成果。直到有一天,在北京新疆饭店看见王刚三哭,才知道误会大了。
2、
《福布斯咒语1》在《当代》发出后,反响的确强烈,网上搜索,自发的读后感不少。而且大都把冯石同王石潘石屹冯伦等联系起来。身边也有朋友问冯石是不是潘石屹,姜青是不是张欣。我回答说,王刚能塑造这么有血有肉的资本家形象,是有赖于资本家朋友做原型。这些资本家朋友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们的喜怒哀乐激荡在他胸中,影响了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当然也影响了他们的名字。产生影射的联想不是王刚的本意,只是因为塑造得太成功,难免会有影射的嫌疑罢了
自我感觉回答很得体,既符合创作规律,又留下想象空间。所以电邮给王刚,建议用着答记者问的标准答案。直到有一天,在北京新疆饭店看见王刚三哭,才知道这只是雕虫小技。
周昌义:新疆饭店,王刚三哭(2)
3、
《当代》刊登的时候,我在封面上写过一段导读文字,大意是看旧社会资本家的艰辛可读《子夜》,看新社会资本家的宿命可读《福布斯咒语》。在一些作家朋友中引起不小争议,有人说好;有人问,小说是不错,但离《子夜》高度是不是还有些距离?我反问,作家笔下像模像样的新社会资本家是不是奇缺?想要看是不是就得读《福布斯咒语》?我说,我仅仅陈述了一个基本事实,并没有说王刚就一定超越了《子夜》,你要是觉得他超越了,他为什么就不能超越呢?还有人问,那不是周老师的真心话,仅仅是为了吸引眼球故作惊人之语吧?我回答说,我的真心话比那段广告词更惊人,冯石这个资本家所处年代是不是前所未有的资本时代?他的理想和他的原罪以及他的艰难能不能多少折射出中华民族腾飞的艰辛历程?
其实,别人所读仅仅是《福布斯咒语》的开头,不足三分之一。而我心中的《福布斯咒语》要写到去年来的金融危机。评价差异是应该的,我完全可以等到王刚讲完冯石姜青的故事,再和人讨论,但我性急,忍不住就慷慨陈词:如果一部作品能够把主人公的命运镶嵌在民族的命运里,折射出一个伟大时代的命运,这该是什么成就?
我很得意自己基于最简单的文学理论的逻辑推理,直到有一天,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