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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天际跳动着一颗柔韧的形状无定的太阳。在那苍茫的天际,正在聚拢授红色的暴风雨的云块。于热的风一阵阵吹来,吹到马面上,象是留下一层白色的水碱,然后猛力撩开马鬃,疾驰而去,到小丘上去拨动艾蒿的细叶。
“要下雨了,是不是?”我想。
我感到自己多么无依无靠,感到多么恐慌!我鞭打着一心想换成漫步行走的马匹。干瘦的长腿野雁,惶惶不安地往山谷中乱窜。大路上吹来一些颜色乌暗的沙漠牛美草叶子——我们这儿没有这种东西,这是从哈萨克那边吹来的。太阳已经落下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劳累了一天的草原。
我来到打谷场上,天已经黑下来。寂静无声,没有一丝风。我唤了一声丹尼亚尔。
“他到河边去了,”值夜人回答说,“真太闷气啦,都回家了。没有风,打谷场就没有人光顾!”
我把马匹赶去吃草,并且决定到河边去一下,——我晓得河边丹尼亚尔常去的地方。
他弯着腰,把头垂在膝盖上坐着,正在倾听陡岸下面河水的咆哮声。我真想走过去,抱住他,对他讲几句宽心话。但是我能对他讲什么呀?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后来我在麦秸上躺了很久,望着笼罩着乌云的黑沉沉的天空,我在思索:“人世上的事为什么这样复杂,这样难以理解?”
查密莉雅依然没有回来。她到哪里去了呢?我简直睡不着,虽然困得要命。山峦的上空,乌云深处,不时地闪动着遥远的电光。
丹尼亚尔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睡。他漫天目的地在打谷场上徘徊着,不时望望大路。过了一会儿,来到麦秸垛后面,在我旁边的麦秸上躺了下来。他会到别处去的,现在他不会再留在村里了!可是他往哪里去啊?他孤孤单单,无依无靠,谁又要他呀?我听到渐渐驶近的车子缓慢的轧轧声,已经是睡意蒙胧了。大概,查密莉雅回来了……
不记得我睡了多久,只觉耳边忽然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麦秸上悉悉索索响着,象是有一只水湿的翅膀轻轻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睁开眼睛。原来是查密莉雅。她从河边来,穿着拧过了水的凉丝丝的长衫。查密莉雅停下来,不安地朝四下望望,靠近丹尼亚尔坐下来:
“丹尼亚尔,我来了,我自己要来的,”她轻轻地说。
周围一片寂静,闪电无声地滑了下来。
“你在难过?很难过,是吧?”
又是一片寂静,只听到一块被冲刷下来的土块掉到河里去 时轻柔的溅水声。
“难道是我的错?你也没有错……”
远处群山之上雷声隆隆。查密莉雅的侧面被闪电照得雪亮。她四下望了望,便伏到丹尼亚尔身上。她的肩膀在丹尼亚尔的手臂中抽搐地抖动着。她在麦秸上伸直身子,挨着丹尼亚尔躺下。
急端端的风从草原里奔来,卷起麦秸团团打转,撞到打谷场边歪斜的帐篷上,又斜斜里跑到大路上陀螺似地滴溜溜乱转。蓝色的寒光又在乌云中飞掣,焦雷带着干枯的断裂声在头上喀嚓喀嚓响着。叫人又怕又喜——一场大雷雨,最后一场夏季大雷雨就要来临。
“难道你以为我会舍得了你,去爱他?”查密莉雅热烈地悄声说,“不会的,决不!他什么时候也没有爱过我。就连问候也不过在信末尾附笔写一下。我才不稀罕他和他那背时的爱情,让人们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好啦!我的亲人儿,孤孤单单的人儿,谁也别想把你夺走!我老早就爱你了。当我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我在爱着,等待着你,你终于来了,就象知道我在等你似的。”
蔚蓝色的闪电,一个接一个婀娜多姿地朝陡岸下面的河里直钻。一滴滴倾斜的冷雨,沙沙地打在麦秸上。
“查密莉雅,亲爱的查玛尔苔!”丹尼亚尔消声说,他用哈萨克语和吉尔吉斯语中最亲热的叫法叫着她的名字。“转过脸来,让我好好看看你I”
雷雨大作。
帐篷上吹落的毛毡在地上扑扑跳动着,象被击落的鸟儿在拍打翅膀。大雨一阵猛似一阵地倾注着,象是在狂吻大地,雨脚被风擦得歪歪倒倒的。沉雷象猛烈的山崩似地隆隆滚动,斜穿过整个天空。群山之上闪耀着远方闪电明亮的火光,就象春天火红的郁金香。疾风在深谷里呼啸,如癫如狂。
大雨在下,我将身子裹到麦秸里躺着,我感觉到,一颗心在我手底下跳动得多么猛烈。我是多么幸福。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是大病之后第一次看到阳光。雨打在我身上,闪电照在我身上,但我心境舒畅,我带着微笑沉沉睡去,已经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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