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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拾下意识地攥紧了阿寄的手。
横城大街,这原本是长安城最富庶的一条街,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楼宇之中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啊,是了,这十几年过去,哪里还有谁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有饥饿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站直了身子望过来。
顾拾虽然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青衫,却仍然觉得自己太过招眼,拉住阿寄就往另一条街上去。
这另一条街比横街却要安静得多,也许是因为月前巷战时未曾经过此处,但却也没有一点人声,好像是一条死街。隔墙的杨柳飘拂出来,漫天的柳絮如落雪,在这暖热的阳光底下,竟令顾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就是他的长安。这就是他的天下。
“我已派出将作大匠先行启程去雒阳修治旧宫室,计算迁都时日。”他好像是没话找话一般,“关中已凋敝如此,无甚可担忧了。我们回雒阳去,号令关东旧族,先休养生息,再徐徐图之……”
阿寄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使他不得不止住了步子。
少年的个头已经窜得很高,这样对面而立,阿寄要抬起头踮起脚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光色。她很认真地凝视着他,握着他的手,宽容地笑了一笑。
是的,那是个宽容的笑。
她宽容着他的紧张、他的恐慌、他的手足无措,她宽容着他的所有焦躁的负罪感。
顾拾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对她报以一笑。
两人终于走到了东市上。
平日里人头攒动的集市如今是一片死寂。顾拾当先踏过散乱的灰砖和脏污的旗幡,又扶着阿寄的手让她小心地跃过来。他在一家家铺面中找寻着,最后才终于不甚肯定地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门前。
这家店中货摊上的什物已是七零八落,但依稀能看出来是卖布料的。顾拾在门口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应,不由得皱了眉。
他踏足而入,还未走得几步,脚底便踩到了一件衣裳。
那是一条春日里穿的女子襦裙,嫩黄的底子上绣着素白的牡丹花,娇娇娆娆地在衣袂上缠绕了一圈。
这正是他年前来订的那一件,约莫是已经做好了,他却迟迟没有来取,是以店家将它放在了货摊上出售,却没料到……
却没料到长安城很快就被兵马踏平,就连这一间小小的店铺也没有了容身之地。
他终于又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阿寄正在外面等待,此刻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道:“是我认错了地方。”
☆、第48章
两人往回走时; 日正当中; 晒得人心发燥; 迎面的风里却还带着料峭的冷; 反将腐烂血肉的腥臭味给冲淡了。
顾拾不是很想说话,也许是因为昨夜通宵议事,他终究是有些乏了。而况每每和阿寄独处时; 便从来只有他一个人说话——
他也不是个特别善良的男人,他也会累; 会焦虑; 会不耐烦。他毕竟是对着哑巴的她说了十多年的话了,他今日不想说话; 而他也知道,无论他的心情如何,她都没有办法开口安慰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阿寄关切地望向他; 而他移开了目光——
他忽然看见前方的墙边走过了一个人,莫名地眼熟。
他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那人一身灰色长衫; 转过一个拐角,便进入了里巷中一户小小的人家。从大开的院门看过去,那人的侧影平平淡淡,面容却罕见地带了笑。
——袁琴?
顾拾心中惊疑不定。
袁琴怎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大宅不是建在尚冠里么?
“小叔叔!”孩童清脆的声音蓦地打断了顾拾的思绪; “小叔叔来了!”
“阿铖!不要叫小叔叔,叫阿叔就可以了。”一个妇人出现在房门口,生气地教训着那个缠着袁琴的孩子; 那孩子却不管不顾地叫道:“小叔叔有没有带吃的给阿铖?”
袁琴笑着,将阿铖整个地抱了起来,“带是带了,不是很多,阿铖可要省着吃啊。”
阿铖一听,撅起了嘴,“哼”了一声。
林寡妇斥道:“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没关系的。”袁琴转头看她,温淡的笑意令他整张木然的脸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你似乎比上次要精神得多了。”
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