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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寡妇默默地送他走过一地狼藉,到了院门口,她忽然开口问:“你下回何时过来?”
她过去从没有这样问过他。
他站在显是被刀剑斫坏的柴扉前,涩涩地答她:“我也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她说:“你若是回来得早,我便等着你。你若是久不再来,我便带着阿铖逃出长安去。”
他的手抠进了柴扉里,指甲里嵌着木刺。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好像还十分地羞耻:“……你等我吧。”
袁琴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要求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在战火纷飞的城池里等他。可是他还剩什么呢?他到底是很自私的,他想要她等他。
在秦笑之后,这世上已只剩下这一对母子,还与他的人生有着关联。
可是,他们还等得起吗?
林寡妇盯着他,点了点头,“好。”
他举足出门,阿铖喊了一声:“小叔叔再见!”立刻被林寡妇捂住了嘴,生拉硬拽着回了房中去,又哐地一声,闩上了房门。
袁琴抿了抿唇,走出这条小巷,迎面却撞上两名宦官。
此刻再想躲是来不及了,他面上不动声色,振了振衣襟往前走,那两名宦官见了他便眉开眼笑:“原来袁先生在这里,倒是教某家好找!宫里想见一见袁先生哩!”
袁琴面无表情地道:“宫里是什么意思?”
宦官道:“宫里可不就是宫里么?”
“皇帝在宫里么?”
“啊呀,瞧您说的,宫里哪儿有皇帝呀。”宦官笑了,“是齐王呀,齐王殿下在宫里,等着见您呢。您可是殿下的大功臣!”
袁琴微微地一笑,那笑意还没到眼底就消失了。“那可劳累几位贵人了。”
***
未央前殿。
丹墀之上的御座仍是空无一人,但在御座之后却拉下一道厚重的深色帷幕,雪光和着日光遥遥地映上来,不甚分明地照出帘后绰约的人影。
皇帝顾真被乱军俘虏后下落不明,长安城中数军交战局势混乱,未央宫里群龙无首,纵是所有人都知道齐王顾拾将要登基了,但他到底是没有登基,反而只在御座后边虚虚地设了一座,凭此对前来朝见的各路人马发号施令。
朝代换了几过,世道平而又乱,顾氏的旧名号已成了最不值钱、又最微妙的倚仗,文臣武将们各怀鬼胎探头探脑,到前殿上来与帘后的人说一番话,竟也就都能释然地走出宫门。
袁琴回自己宅中去休憩了一会儿,换了一身朝服,来到前殿时,正是这一日的黄昏,日色幽冷,殿宇四周隐约沉着薄雾。大殿上空空荡荡,袁琴背手负后,心中也不甚明白自己为何要回来。
逼死秦笑后,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持续了微妙的一瞬间,就立刻坍塌了。
他发现自己已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对着高高在上的那一方御座,竟然也变得兴致缺缺。
更何况,还有人……还有人在长安城混战不休的角落里等着他的。
袁琴抬起头看高处的那重帘帷之后隐隐约约的人影来回走动,抿了抿唇,道:“为何要装神弄鬼?”
那帘幕动了动,而后有人走了出来。袁琴一看,却怔住了。
那却是齐王身边的那个哑婢——不,她如今已是齐王妃了——她穿着一身端庄的翟衣,头饰五采戴胜,描黛的长眉之下是一双幽清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心魂。她一步步走了出来,身边的宫婢手中捧着金漆的托盘,盘中放着明黄的帛书。
袁琴没有动弹,而阿寄站定了,看着他,表情好像在等待什么。
直到她身边的宫婢开了口:“袁先生,不同王妃见礼么?”
袁琴一震,咬了咬牙,欠身虚虚地行了个礼,“草臣向王妃请安。”
阮寄轻轻地笑了笑。她的笑容温柔和煦,却让人觉得是不可以反驳的。她伸手指了指托盘,那宫婢便捧着托盘上前,对袁琴道:“袁先生,这是齐王殿下的谕旨,请袁先生亲自拆看。”
“谕旨”?袁琴听了,心中愈加不安,伸手接过那帛书,缓缓地展开来,一目十行地掠过帛上的文字——
“什么?”他突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阮寄,“孝冲皇帝——孝冲皇帝还留下了密旨?!”
阮寄仍是笑着,点了点头。
袁琴喃喃:“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重重地皱了下眉,突然道,“我要见齐王。”
阮寄没有动作,身边的宫婢却伶牙俐齿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