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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电话,又在他豪华的画楼前徘徊起来。既然咨询人有事缠身,就不妨先来点独立思考,把混乱的思绪略加整理一番。
对于中央红军此次进入贵州,究竟顶不顶得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是容易判断的。因为在中央红军来临之前,作为先遣队,由任弼时、萧克、王震率领的红六军团,已在今年十月份进入贵州,他曾率部亲自堵截,已经尝够了苦头。该部才不过八九千人,尚且如此难以对付,如今红军的大本营四五万人一齐来到贵州,如何能够招架得住呢?何况贵州内部分裂,两年混战刚刚结束,犹国才割据盘江八属,侯之担割据赤水、仁怀、习水等县,蒋在珍割据正安沿河各县,他们虽然名义上拥护自己,而自己真正能指挥的,不过两个师、五个旅一共十五个团,凭这点兵力,怎能与中央红军相抗衡呢!他以为自己辛苦经营的贵州地盘,这次是肯定保不住了。想到这里,怎能不使他黯然伤神?而更复杂难办的是,不止一个朋友警告他:不但要注意红军,而且要更加警惕自己的上司蒋委员长。因为委员长的中央军,势必会乘追击红军之势进入贵州。甚至有人说,中央军进入贵州之日,也就是他王将军完蛋之时。这个警告是如此尖锐,如此明确,简直令他心惊胆战,不寒而栗。尤其有一件往事,简直使他不敢去想。前年,他鉴于贵州处在蒋介石的垂涎之下,朝不保夕,曾同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广东的陈济棠订立过一个“反蒋同盟”,以求互相支援。谁知这件秘密而又秘密的材料,竟被陈济棠的部将余汉谋盗出献给了蒋氏。对此蒋介石怎能不怀恨在心?这件事王将军十分怕想,今天却又不断出现;而每次出现,就好象火炭一般烫人,象毒虫一样咬他的心。他不知道,蒋介石究竟会怎样对他。……
忽然,门外汽车的喇叭声嘟嘟响了几下,马弁慌忙开门,太太已经飘然走了进来。看样子她有将近四十年纪,穿一件可体的黑绒旗袍,前襟角角上绣了一朵牡丹花,显得既华贵又淡雅。人是有几分姿色的,只可惜因为鸦片烟的嗜好,脸皮上已经露出青黄,只靠着脂粉来补救。她的举止,无论步态和眼神,都流露出一种自负不凡的神气。为了表示她刚才的不满,她没有瞅已经准备出笑脸的将军,用一双黄皮鞋轻快地敲着方砖地,昂然步入楼门。王将军解嘲似地笑了一笑,在后面随后跟进。
为了缓和紧张局势,太太刚刚踏上二楼还没有坐定,王家烈就回过头来,对跟在后面的马弁大声吩咐:“把烟灯点起,让太太先休息一下!”
“是!”马弁俯首听命,在内室紫檀木雕花的木床上,很熟练地端上了设备齐全的烟盘,点起了擦得很明亮的烟灯。
太太的气早消了一多半,在烟灯旁边躺下来。王家烈也对着脸在另一侧躺下,刚刚抓起烟枪要替太太烧烟,被太太一把抢过,娇嗔地说:“谁要你烧!”
说着,她那灵巧但略显蜡黄的手指捏着烟枪,从一个精致的翡翠烟缸里向外调出烟膏子,在玻璃灯上开始烧烟。
“你叫我,到底有啥子重要事呀?”她问。
王家烈见紧张局势已趋缓和,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红军已经进来了。”
“不是早就进来了吗?”
“不,你说的是萧克、王震,那是打前站的;现在进来的是朱、毛,有五、六万人!”
烟枪在火苗上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停了半刻,那双纤手又灵巧地活动起来。
“那就只有拼嘛!”她抬抬眼皮。“那些人来了,哪有我们的活路。”
“我也这样想,只有狠狠地打!”王家烈说,“可是问题不这样简单。许多朋友提醒我,中央军会跟进来,蒋介石会搞一箭双雕!”
“啥子?一箭双雕?”
“就是说,他们不光打共产党,把我也要搞掉。”
一颗花生米大小的褐色烟泡已经烧好,可是停下来了。
“这个,是很有可能的。”她沉吟后说。
“可是,我觉着,觉着,总还不致于……”他声音很低,又象是自语似地讷讷地说。
“怎么不致于呢?”
“我觉着,老蒋也说过我的好话。他说,毛广翔不行,贵州省主席最理想的人选就是王家烈……而且,从上到下,我们送他的东西也不算少。”
“这是过去的事了。”太太笑着说,“你那个三省同盟,让余汉谋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出卖了,你想老蒋会忘记吗?”
王家烈正要端起茶杯喝水,他的手象被火炭烫了一下似地缩回去了,那宽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