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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吴玉兰的白额头。她寻思:老天爷太乱七八糟。
中年女大夫杨医生,蹲在担架另一侧。她原是解放军军医,多年前随丈夫转业到本县,丈夫当县农业局书记,她在县医院当医生。六二年丈夫因刹“单干风”不得力下了台,她还是医生。*中“十六条”下达,老造反派得到了彻底*,运动深入发展,丈夫想乘机翻案,写上访信、贴大字报,“二月镇反”便当了反革命,被又打又捆地进了牢房。她作为“反革命同伙”,因拒绝交代和检举揭发,被单位关押并游了街,幸好后来平了反。
丈夫从此不关心政治了,她却想不通,反而参加了“*”,现在是团部医疗队队长、吴玉兰学医的老师。刚才她已给吴玉兰注射完了“止血敏”,并作了力所能及的处理。现在她正跪着一只腿,左手扶定吴玉兰的头顶,右手握着一小团氨水棉球、掐着吴玉兰鼻孔下的人中穴。
她侧眼察看吴玉兰的血裤,洁白鲜红的短袜太刺眼,便焦躁地叫两个有点惊慌忙乱、正跑进跑出地忙着的女卫生员拿床被子出来,不仅遮盖血污,主要是为大失血的吴玉兰保暖。她生气部属们怎么没想到,但一个年轻男医生已抱着被子跑来了。
营部的房东大娘,也跟着一路滴血的担架跑来了团部。吴玉兰支撑不住了时,最先想到的是向她求救,但她救不了吴玉兰,赶紧叫了人,大家才连忙用担架把吴玉兰抬来团部的,营部到这儿走小路仅四、五里路。现在她满头大汗地站在不远处,被撵开的人们在向她打听详情,她一面不停地扭头探望车厢上,想看清被医生们围着的吴玉兰,一面断续地低声讲述当时的可怕情形。
她非常后悔——中午后,儿子去生产队出工去了,她去稻田边的水井里挑水,小吴姑娘(吴玉兰)碰见了,就抢过担子定要帮她挑,那时她就觉得姑娘好象有点病的样子,万没料到,等她去小睡一会儿午觉时,姑娘就流产了。她疑心姑娘是带病帮她担水伤了胎。
姑娘是流着血、捂着肚子、挣扎着来打她的房门把她惊醒的。等她连忙穿衣出来时,姑娘已昏死在门口地上了。
“血太多了……”大娘说着抹起了眼泪。
这丁点信息,哪满足得了大家的好奇心,连同情心也满足不了。几个热心人把大娘拉到一旁,不许别的没什么身份的人跟着,找来凳子请她坐下,象搞秘密调查似的,要她悄悄地再说点什么,有人去端来了一杯热茶。
大娘执意不坐,为难地接过茶杯双手端着,挂着笑容不再多开口,已活了半辈子的她,那会随便瞎说。但她不敢得罪武斗队的任何人,只好无奈地站在他们中间,用很多的“不晓得。”“没听说。”回答他们。
最后,终于有明白人中肯地打断大家:“这些事情,只有问吴玉兰自己才晓得,不要问了。”
此时的司机,正在一山丘后的水田里跟农民学捉黄鳝,人们找到他后,他顾不上洗泥脚,提着解放鞋光脚飞奔而来。吴玉兰的老师和两个女卫生员在车上,同去的还有几个抬担架的男战士和陈营长。一路上,司机见行人就老远大鸣喇叭,风驰电掣地往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大镇驶去。
把担架抬进镇医院时,吴玉兰已停止了呼吸。在大家的要求下,医院“死马当作活马医”,立即展开了抢救。
杨医生要医院立即给同来的所有人验血型,并跟着医院的人急急忙忙跑去药房,从小冰箱里取来了不需验血型的血浆,立即挽袖洗手亲自操作。她脸上淌汗,咬着牙关,一定要留住吴玉兰,军医出身的她不放弃希望。
但是,她无力回天,好学生确实走了,带着从小对人生的辛勤向往,永远地走了。
死亡证明书上,死因是“流产大出血。”出于对武斗队的敬畏,医院没在上面注明“非法人流”等字。
见多识广的妇产科医生说,她服了奎宁。
杨医生久坐在吴玉兰身旁,细细地理着她汗湿的头发,强忍着抽泣看着她,好象在询问什么,眼泪成线地往下淌,她直觉得好象死了个不晓事的女儿。
把吴玉兰暂且送进医院的太平间时,一个女卫生员脱下自己的白罩衣,仔细地给吴姐穿上,想起穿一辈子白大褂是吴姐的理想,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平常人﹙屈邦华﹚
2008年 12月11日、西安航天城
后记
后 记
人所共知,四十多年前,一千一百多万的大学、中学师生和红卫兵,在短短两个月内,分八次涌进天安门广场,随之全国便陷入了一场“十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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