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燠热的阳光里煎熬着,深黑色的屋顶上,一片红闪闪的火光。镇政府摇摇欲坠的石楼里,少有人在上班。镇长崔无际刚从乡下回来,就听说那个四岁的畸形发育的儿子老拔子,打跑了家里的保姆,正为这事烦恼,就听办公室主任闯进来告诉他:白云坳献宝的那毬人又来了。
据说,白大年将那血水未干的“呼”丢到台阶上时,“呼”还直起了脑袋,并且睁开了眼睛,可喉管里咕噜咕噜往外冒血泡。斜剌里冲出来镇长的儿子——树一般高大的身材,挥舞着玩耍的木刀,就将那“呼”狠狠地砍了一刀,“呼”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随即发出一股恶臭,成群的绿头苍蝇挥舞着翅膀就落在了“呼”身上。
“把他捆起来!”
在崔镇长的指令下,派出所文寇所长和三两大汉,便将白大年扭住,用麻绳将他捆了起来。那白大年在绳索里大喊:
“这次不是假宝了,这次可是百年未见的‘呼’呀!政府不能不识宝!……”
崔镇长的汗衫被白大年给抓破了,一只长毛的乳头露在外面,就像是与人打过恶架的。
“……我想说什么呢?”他在这天的党委扩大会议上,神情沮丧地说,“……这事情看起来荒唐,却是我们的过错。不就是一只小豹吗——我建议,文所长将这只小豹尽快送到县科委去制成标本。豹出现了,大家都见着了,豹又回来了,这当然是喜讯,应该尽快上报宣传部,赶快写成新闻发出去……可是,豹却被人打了,且是个疯子,神经病……但说到底,这是我们的过错……”
台下的人都看着他,看着这个满脸青色、衣衫褴褛的领导人。
“……我们没有给他们创造娶老婆的条件,这就让他们想女人想疯了。是怎么传出向镇里献宝可以奖老婆的这种谣言?也许是有人逗弄他。可事情一点不假。咱们乡镇五个行政村十九个村民小组,老少单身汉就达一百多人,占男性村民的百分之三十!……我为我自己感到羞耻!我在这里当镇长,连村民起码的生理需要都不能解决,算什么狗###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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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丧(20)
镇长在这儿荡气回肠地痛骂自己,杯盖在桌子上来回地滚动。他淌着泪,情不自禁,脸可怖地抽搐,可他忍着。忍耐着,像一块铁:
“咱这不是祸国殃民!石膏村石××一家,我给他算过账,全家财产才几百元,一家四口睡一张床,大闺女十九岁了,与父亲在一张床上,像什么话!可人家就是这个生活水平。家里只有四个碗,五个没有。四双筷子——还有两双半白的,一双半红的。这样的家庭咱们镇何止一家!……有人说他们是懒惰,这山里的人懒。暂不说这个,还是说单身汉。今年我已听到有太多的笑谈荤经,都是说一些傻蛋、放牛老头奸羊的、奸牛的……当作笑话在传。想过没有,有女人奸他不去奸人,奸兽干什么?都说如今人越来越像兽,比兽还恶;兽如今越来越像人,比人还精。这是为甚哩?……天地颠倒,人兽颠倒,这是为甚哩?社会出了问题,还不明白吗?咹!”
镇长用激忿的忧郁洗刷着淌泪的眼睛,心中好似万般无奈。他像一个毫无遮拦的朋友与大家推心置腹,不知道把这个世界怎么办才好。他的心里一定是非常柔软的——大家想。这样才似乎是第一次结识他。就是这个人吗?一个矜持的、冷傲的、不太吭声的、文里文气的镇长,有时候会耍一些权术,有时候很卑鄙,很下贱,很会对领导说话(譬如对来镇上检查工作的县里干部);可有时候又会很正直,很善解人意,慷慨激昂,铁骨铮铮,像个###者。他的泪是真的,他决不会傻了巴叽地说这些话,为一个神经病疯子而突然掏心掏肝,他说的是真话。接下来,他要去县里为这个猎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活动一张患有精神病的证明,他说:
“谁也不许出卖他。他是个疯子!明白吗?”
十二
老书记覃放羊现住在县城的一栋石头屋里,石头缝里开满了鲜花,爬山虎枝繁叶茂。有一天他看日历,就突然中风了。现在,他拖着两条腿,也不能言语,以惟一可活动的右手,艰难地在纸上写下了:恩人、仇人、好人、坏人、人、人、人……
“人”是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提到白秀,崔镇长发现他十分激动。可老人无言以对,口角流涎,脑袋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
“你,曾经被他救过,是吗?……”
覃放羊点点头,小孩子似的善良的眼里含着衰老的泪水。没有谁相信,他曾被人称为“覃老虎”,是个敢作敢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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