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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也有我妈妈一份吧,为什么你吃得,我弟弟就吃不得?
河岸 14。儿子
我一边哭一边对她喊,是我的面包,你们抢的!
癞子姐姐眨巴着眼睛东张西望,看得出来她在紧张地思索,用什么理由来平息我的愤怒。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街角的墙面上,那面墙上有一行石灰水刷的大标语,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她的眼睛一下发亮了,这不叫抢,这叫无产阶级专政!她突然叫起来,声音听上去义正词严,我们家是革命群众,你们家是河匪,是反革命,是叛徒走资派,是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我们不是抢,是对你无产阶级专政!
癞子姐姐说完拉着弟弟往药店走,我不甘心,抹抹眼泪跟在后面撵他们。街上行人多起来了,很多人侧目看着我们这支奇怪的队伍,我指着那姐弟俩的背影喊,他们抢我的面包,今天让他们吃我的面包,明天请他们吃我的大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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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儿子(14)
怪我不擅表达,也怪我年幼无知口无遮拦,路上的行人都忽略了我前面的话,只听见后面的,他们都厌恶地瞪着我,纷纷批评道,看这孩子给惯成什么样了,怎么说话呢?什么吃大便吃小便的,这孩子的嘴,比厕所还臭!
七癞子的姐姐得到了群众的支持,立刻站住了,她回头凛然地瞪着我,举起一只胳膊指向大街,你看看,你听听,街上这么多群众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站在你一边了?她慷慨激昂地说着说着,渐渐有恃无恐了,脸上浮现出一种轻蔑的表情来,你过来呀,小流氓!谁怕你?你是库文轩的儿子又怎么样?库文轩是阶级敌人了,他现在算个屁,你是屁的儿子,连屁也不如,你就是一个空屁!
空屁?
()
空屁!
癞子姐姐骂我是一个空屁!至今我还记得药店四周的人们对这个音节的反应,七癞子首先赞赏了他姐姐的机智幽默,他尖声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空屁,空屁,对呀,他现在就是一个空屁!他们姐弟俩的快乐感染了很多路人,在药店的门口,在早晨人来人往的人民街上,在计划生育的广告宣传栏下,到处都有人以快乐回应快乐,以笑声回应笑声,然后我听见整个油坊镇的空气都被一个响亮清脆的音节征服了:
空屁
空屁 空屁 空屁
我是空屁。
尽管有失体面,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就是空屁,这个伴随我一生的绰号,当初是癞子姐姐发明的。远离金雀河的人们不一定懂得空屁这个词的意思,那是河两岸流传了几百年的土语,听上去粗俗易懂,其实比较深奥,它有空的意思,也有屁的意思,两个意思叠加起来,其实比空更虚无,比屁更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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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隔离(1)
隔离
河岸 15。隔离
父亲在岸上滞留了三个月。
国庆节过后母亲收拾了一包日常用品,骑自行车送到春风旅社去。我父亲就在春风旅社的阁楼上,接受工作组的隔离审查。那阁楼与旅社之间临时隔了一道铁门,铁门上有三道锁,两道锁在外面,一道锁在里面,三把钥匙都掌握在工作组的手里,谁也进不去。工作组的干部三男一女,偶尔会出现在街上的杂货店和饭馆里,但我父亲不得走出那道铁门。我路过春风旅社的时候,多次侦查过旅社四周的地形,阁楼是没有窗子的,外面有一个天台,我在天台上从来没见过父亲的影子,只有一次,我看见父亲的衬衫和短裤在晾衣绳上飘荡,一件灰衬衫,一条蓝色的短裤,像两只惊弓之鸟。
据说我父亲的问题层出不穷。首先是履历,他的很多履历无法得到证明。他提供的学生时代的证明人,一个男同学一个女同学,男的下落不明,女的是个精神病患者,而他工作多年的白狐山林场,曾经起过一场山林大火,证明人蹊跷地死于火灾,他的入党介绍人更令人生疑,虽然名声很大,大得不光彩,是省城最臭名昭著的大右派,送到大西北去劳动改造,改造得不三不四,突然神秘失踪了。
工作组曾经登门家访,他们向我母亲透露,父亲的所有履历都有疑点,这是连我母亲也没有预料到的。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当工作组的人这么一遍遍质问她的时候,她崩溃了,对着工作组的人大声叫嚷,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过了好久母亲才冷静下来,之后她诚恳地询问工作组,有没有一种脑科疾病,会导致一个人的记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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