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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竟越来越近了。当我在城市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物质家园,我发现,上塘的一草一木,竟变成了我驱之不去的精神家园………
精神是什么,上塘自然没有人知道。上塘人只知道把报纸从村部拿回来,全街传阅。
上塘的人们,在报纸上看到“上塘”二字,个顶个涨红了脸,好像心就要从他们嗓眼蹦出来――上塘上了报纸!上塘居然上了报纸!
上塘上了报纸,地图上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上塘印在了外面人的心里,这难道不比印在地图上更重要吗?!
然而,他们就是没有想到:“上塘”被他们的大学生写到报纸上不到一周,那大学生的爷爷奶奶就搬回了上塘。
那爷爷奶奶被迫从城里搬回来的那个夏天,曾经荒芜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前街中街后街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两老人坐在炕头,老泪纵横,才走不到半年,人就已经枯萎了,走时,那爷爷腰板溜直,回来,却像一株遭了风的庄稼,弯了。走时,那奶奶走路轻飘飘的,回来,不拄棍居然就站不起来。那爷爷说:“他妈的她不让俺吐痰,一吐痰她就关门,俺活了一辈子吐口痰都吐不顺畅,俺还活个什么劲?”
那奶奶说:“一个上海小黄毛,战战盈盈的,都养不活的样子,还城里人,呸!”
人们听着,叹息着,纷纷发狠:别就觉得外边好,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所以,到后来,在上塘人看来,最重要的,既不是房子,也不是院子,更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老本神地过庄稼日子,而是一老本神地种地种庄稼。你只要用心侍弄土地和庄稼,总是好的,儿媳给你脸色看,土地不会给你脸色看,城市的孙媳给你脸色看,土地里的庄稼总不会给你脸色看;假使老天给你脸色,让你欠收,你有丰收的年景在那抵着,总是一年一年,可以过下去,有着盼头的。
所以,一年四季,上塘的人们,房子再好,也不呆在房子里,院子再好,也不呆在院子里。做了民工,城里的世界再好,他们也不能扔了地。到了春天,家里的人们纷纷涌到山上,往稻田里放水,往旱田里拉粪,一衣泥巴满身土味;到了夏天,他们一早起来,脸也不洗,蹬一条裤子就下了稻田,在田里薅草,薅累了,再趴到旱田里捉虫,一脸露水满身汗湿;到了秋天,秋风哗啦啦催山,人刚才还在家里,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山上,刚才还在苞米地,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稻田,马车赶得飞快,剐了院墙也没人骂了,似乎通过时光的摆渡,一切的好与不好都看淡了,只求有地种,有庄稼收,只求满山遍野,该绿时绿,该黄时黄,一年又一年。
所以,上塘的土地,就真的该绿时绿,该黄时黄,一年又一年。
上塘书 第二部分(1)
上塘是国家的毛细血管,如同人身上的末梢神经。它们通着动脉,通着心脏,心脏停止跳动,毛细血管自然要干瘪死亡。
上塘的心脏,多半是通过电视来体现的。上塘人白天干活,不管多么累,多么乏,晚上躺到炕上,都要看一会儿电视。下颏撮着枕头,胳膊腿四仰入叉,困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有时,一睡就睡到了后半夜,醒来一看,电视屏幕早成了白色,里边发出丝丝啦啦的声音,还以为谁来搞破坏,把电视给烧了。
上塘的电视,就两个频道,一个是镇上的频道,一个是县里的频道。
镇上的频道,天天放乡上谁家儿女结婚的录像,谁家孩子过生日抓周的录像,据外面人说,那是镇上搞腐败,偷偷开设的,为了赚钱,为了让镇干部露脸,上边是不允许的。
不过这也是据说,没有人问过。
有的,是挣了点钱烧的,大操大办一通,再花钱送到镇上播给大家看,不过是穷了乍富抻腰腆肚而已。实际上,也就安了那么三四十张桌子,桌上有大虾、烧鸡、油炸大黄花之类,也就啤酒管喝,喝倒了村长镇长镇党委书记之类。那看电视的老百姓,说起来也并不认识哪个是镇长哪个是书记,都是那画面外面配了解说词,就像赵忠祥解说动物世界那样。那解说的人,还真就学习赵忠祥,声音很柔和,很缓慢,待到哪个画面出现了大人物,赶紧告诉大家,大家看呵,这就是咱们的镇长大人某某某。只是那某某某大人物不像动物世界的动物那般可亲可爱,往往脸喝得通红,眼像要鼓出来一样,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还要人搀着。
有的,并不是有钱,只是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风里来雨里去,从就没讲究过,没体体面面地过过,想一想好赖也是一辈子人了,不甘心,就也抻了腰筋,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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