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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
若有日此信开启,定是你遭遇异常艰险为难之事。
当初阿娘以天清阁重任相托,实在是出于无奈。阿娘自任阁主以来,精力多在寻找寰宇志,于天清阁发展实在建树不多。本想寰宇志事一了,便履行阁主最重要之革故鼎新一责,无奈天不假年矣!我走后,重担便落于你身上,每思及此,阿娘便深感愧疚。
阿娘亦是女子,深知身为女子当家之难处。但诸儿女中阿勇急功好利,性情偏狭,难当大任。阿眉眼界心胸不广,阿定年纪尚幼,阿忱又身有残疾,皆非阁主合适人选。其余各系中亦无出众弟子。唯你自小坚忍刻苦,人品学识、武功才智皆属上乘,实为阁主不二人选。
唯一担心者,你身世孤苦,遭遇至惨,自年少时便饱受噩梦困扰。阿娘每见你自梦中辗转惊哭,常恨不能以身代之。然转念细想,我走之后,又谁来替你?!身伤易治,心病难医。佛不度人人自度,疗救之希望,只系于你一身矣。
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武功才具皆不可恃,唯自爱自强,方为真正强大之根本。阿蘅阿蘅,世上无一人不苦,无一事不难。然而青莲生于污泥,难掩洁质:明珠孕自蚌伤,无损光华。人皆弃我而我绝不自弃,则所有苦难困厄,亦不过历练而已。
最难之时,勿忘阿娘对你之期望,勿忘所爱之人对你之依赖,勿忘你对自己之允诺。若有日伤痛难愈,便记得小时阿娘曾说:噩梦虽长,终非真实,又何伤于你?
阿忱乃至诚君子,可依之信之。惟愿我儿女一生平安,喜乐无忧,则阿娘于九泉之下亦可含笑矣。”
纸笺上的字迹渐渐模糊,遥远的画面逐渐清晰:
“——阿蘅,别怕,这是梦,梦都是假的,不能伤到你的。”
清冷的夜晚,母亲将十岁的她抱在怀中,不停轻抚着她的额头。她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恐,紧紧地攥着薛季兰的衣襟,生怕一松手便会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母亲的手温柔地、轻轻地抚摸着她,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安定力量。最后,她终于平静下来,蜷在母亲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她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练功习武。每当她取得一点点的进步,抬起头便总能看到母亲赞许的目光和鼓励的微笑。她暗暗下了决心:为了留住那样的目光和微笑,无论怎么苦,她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那样温和、谦逊,无论何时都是面带微笑。但在她纤弱的身体里却又似乎蕴含着一股让人无法逼视的力量,能让最强大的对手都不得不折腰。在弥留之际,那双眼睛因为她的消瘦而显得更大更幽深了,她无力地握着薛蘅的手,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悯和怜爱,发出最后一声轻轻的叹息,“阿蘅,女儿,不要哭……”
薛蘅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后,薛忱目光中的温柔与怜惜,仿若母亲从流逝的光阴中走出来,慈爱地看着她。
她伏在薛忱的双腿上,放声大哭。
泪水浸湿了薛忱的衣裳,他低下头来,怔怔地看着她哭得不断颤抖着的双肩。
——娘,您看见了吗?阿蘅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薛蘅哭,就连母亲过世,她也只是彻夜跪在灵前,神情憔悴、呆滞,然后沉默而利索地操持葬礼上的一切事宜,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十多年了,他看着她用厚重的外壳将自己包裹起来,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出色,也越来越沉默、坚强。他总在想,她这辈子还能不能象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痛快地哭?谁会看到她坚硬的外表下那脆弱的、伤痕累累的心灵?又有谁能打开她紧闭的心门?
如今,那个人出现了,可惜,不是我。
他心中发酸,凝视着薛蘅,微笑道:“阿蘅,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你以前总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是,我看到你和明远在一起的时候,也爱和他吵嘴了,也爱笑了,变得有生气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薛蘅的秀发说:“阿蘅,去吧,去找他吧。”
九五、手足何眈眈
阳春三月,晚霞灿烂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松树的清香。
薛蘅哭了很久才慢慢坐直身子,忽觉自恢复记忆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随着这场痛哭减轻了很多。她以袖拭泪,抬起头时,向着薛忱略带羞涩地微微笑了一下。
薛忱凝望着这个睽违已久的微笑,轻声道:“三妹,你打算怎么办?”
薛蘅静默了一会,问道:“二哥,阁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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