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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说,司马炽带着我逃离平阳之后,恰逢固守晋阳的晋臣刘琨起兵,符洪率羌氐二部响应,行军势如破竹。于是便有传闻起,说刘琨与司马炽里应外合,不仅策反了符洪,还欲迎回司马炽重登大晋朝堂。如今玄明案上堆满了处置司马炽的奏折,多数朝臣认为留着前朝君王确实遗祸无穷,不论传闻虚实,斩草除根乃为上策。
“也即是说,”祖父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道:“如今的国公,凶多吉少。”
我看着衾被上凌乱的纹理,团团绕绕牵连,无端惹人心烦。我努力克制着让自己平静,半晌轻道:“阿炽他现在,人在何处?”
“关押在天牢里。”小哥哥想了想,又补道:“由重兵把守着。”
“初春雨露湿重,他在那个地方,一定很辛苦吧……”我愣愣道。
母亲眼圈泛红,抬手悄悄抹泪。
“当初你们不是说‘得婿如此,夫复何求’么,不是说‘兴许他才是云静的良配’么,如今,却打算任他自生自灭吗?”
一室促狭的静默。
良久我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刘氏一族的荣辱存亡果真太重要,实在不能为不相干的人犯险。”
我不看他们,静静地躺下盖好衾被,转过脸去。
“我有些乏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三人一时没有动静,半晌母亲怯弱地唤了一声“云静……”,见我不答应也不知再作何言语。祖父叹了一口气,道:“你先静养着,其余的我们从长计议。”说完便领着母亲与哥哥走出房门。
我拼命抑制泪水,眼眶一阵一阵发热,盈满哭意。眼泪弱人心智,就算独自一人,我也不想作那悲悲恹恹的无用样子。于是披衣起身,立于窗前。四下静谧,残月清冷的光辉下,庭院里的那株木樨瑟瑟有声。我想起嘉平元年与司马炽初入云林馆时,他说,我曾在洛阳皇家猎苑的一株木樨树下哭闹,嚷着要嫁给时为皇太弟的他。“我那时觉得,这小姑娘的眼光很好。”还记得那夜,他这样说。
真是厚颜啊司马炽,我冷不防地一笑出声。随后泪水越过提防,猝然滚落。我慌忙抬手捂着嘴,眼泪却更加肆意,流淌在指缝间。我低头缓缓靠在窗棂上,悄无声息地痛哭起来。
我明白这是自己不对。女子出嫁从夫,与娘家再无干系。如此蛮横无理地要本欲归隐的祖父搭上全族荣辱相救,其实是我不孝。我甚至顾不上想,若司马炽获救,但全家人陷入危难,我又当如何?倘若果真落个诛杀满门的结果,我随司马炽腆着脸皮纵情山水时又该作何感想?家人辛苦养育十几载已属不易,时至今日,我已没有立场多做搅扰。
望着庭院中熟悉的一景一物,心神渐渐安定。自己的爱情,无论如何艰难,只该一人去追逐而已。实在无法,大不了,从了那最后一字去便是。
四更天,我在微白的夜色中轻轻拨去门闩。回身掩门时,身后响起低哑的话语声:“你真的决定了?”
我转过身,不明白这个时辰,小哥哥为何会站在侧门外的暗色里。
他笑了笑:“我猜到你会走,特在此候你。”
我想起幼时与他游戏躲藏,无论我藏身何处总是很快被找到。每次缠着他问窍门,他就抿嘴偷笑,故作神秘道“我就是知道。”
“你喝酒了?”我望着他通红的眼眶。
“小酌了几杯。”
我点点头,想到往后,不由眼睛一酸。
“昨晚说的那些话,是我不懂事。我走之后,你莫忘了替我说项,让他们不要记恨我。”
他走近,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云林馆。你忘了,钦赐的会稽国公与夫人衔,赐居云林馆。”
我含着笑,想让离别前的话语尽量轻巧些。
“他若给放出来,定会回云林馆寻我。所以,我要在那等他。”
他默然伫立。夜风不解意,忍挟离愁,拂乱人心。
“今日一别,我想,还是不再相见了罢。往后无论我发生何事,都与刘家无关。平阳是非地,你们能走的,就走吧。”“祖父与母亲年事已高,蒙你与哥哥们多照顾。还有你自己,是时候收敛心性,好好说门亲事,与媳妇一道侍奉尊长,延续刘氏一脉……”
嘱咐的话被骤然打断,因为转眼我已在他怀中,微微发怔。
“连你也催我,枉费我这些年引你为知己。”
我笑道:“好好,我不催你。照着自己的心意,畅意地孤独终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