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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也复刊了。于是我又读到了他那些匕首似的杂文。可能因为他身体不好,文章写得少些,也可能我读晚报的机会不多,读不到他的杂文,好像跟他渐渐地疏远了。我总觉得把时间耗费在主席台上太可惜了,我很想找他谈谈,劝他多写文章,劝他多讲心里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朋友把《“文革”还在揪人》这篇杂文给我寄来了,我的高兴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原来杂文家还在继续使用他的武器。即使坐在主席台上他也并未闭目养神,他还睁着双眼注视四周的大小事情。
我读他的文章,他引用我的词句,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东西,那就是十年“文革”的积累——“人吃人”的噩梦。我们两人都感觉到“‘文革’还在揪人”,这决不是开玩笑。前年十月底我第二次住进医院的时候,噩梦就做得最多,而且最可怕。我当时的确害怕这些梦景会成为现实,所以我主张多写这些噩梦,不但要写泪,而且要写血,因为那些年我们流的血、淌的泪实在太多了。我一再劝人不要忘记“文革”的教训,惟一的原因就是担心“造反派”卷土重来。
紧箍咒(3)
杂文家关心知识分子的遭遇,因为知识分子政策长期不能落实而感到苦恼。落实政策已经宣传了好几年了,为什么还这样困难?他说得好:“‘文革’这个母大虫好像已是死老虎了,但是死而未僵,它还在揪住一些人不放。”有人想,死了总会僵的,就耐心等一等吧。有人想,上面吩咐了,下面总得照办,就再呼吁一下吧。为什么没有人出来干脆地砍掉未僵死虎的爪子呢?为什么没有人想到死而未僵的幽灵会复活呢?我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一双猛兽的眼睛在草丛中偷偷地望着我们;什么地方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说:“人啊,你们要警惕!”
关于知识分子我不想讲什么,我只想问问杂文家:我们头上还有没有“紧箍儿”?为什么我们总是要求别人做这做那,等待别人做这做那呢?想想我们自己这二三十年的亲身经历吧。“紧箍咒”不就是对我们的迷信的惩罚?想起《西游记》里唐僧对孙悟空讲的那句话,我就恍然大悟了。唐僧说:“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制之。”
我多年苦心修建的宝塔已经倒掉,我举手摸头,果然头上什么也没有了。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创作自由(1)
今天收到一位朋友从纽约寄来的信,信上有这样一段话:“这次北京‘作协’大会,海外反应很强烈,虽然大家说话有些不好听,但几乎都感到兴奋与欣慰。我们只盼望能真正地实行下去。您那颗一直年轻的心,也许能分外地理解我们。”她是《美洲华侨日报》副刊的编辑,还附寄了两期副刊的剪报。副刊的大标题是:《海外的回响,对中国作协第四次代表大会的观感》,执笔的有二十四位海外作家。
这次大会的确是一次盛会,我虽然因病没有能出席,只是托人在会上念了我的开幕词,但是会后常有人来找我谈开会的情况,我还读过大会的一部分文件和简报。我对这次大会怀有大的期望,我有一个想法:这次大会一定和以前的任何一次会议不同。根据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大会结束了。反应的确很强烈,我指的并不是“海外”,是国内,反应来自跟这次大会有切身关系的全国作家。反应强烈,说明这次大会开得不寻常;会后听说在这里好些单位都主动地请人传达,可见这次大会受到普遍的注意。对于大会可能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有一点则是共同的:大家都欢迎它。当然也有例外,有人不满意这样的会,不过即使有,为数也极少,这些人只好躲在角落里发出一些噪音。
大会开幕后新华社记者从北京来电话要我发表意见,我正在病中,没有能讲什么,只说:“会开得好。我同意王蒙那句话:‘中国文学的黄金时代真的到来了’。”今天我读了海外华人作家对大会的“观感”,意外地发现他们的想法和我的相差并不远,他们的话我听起来并非“不好听”,而是很入耳。这里不存在理解不理解的问题。说实话我的心已经很不年轻了,但是我和他们同样地热爱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同样地热爱我们善良的中国人民,所以我们走到一起了。我随便举一个例子。一位海外同行说这次大会“最值得注意的有两件事:第一是胡启立代表中共中央提出给作家以创作自由的保证;第二件是刘宾雁、王蒙等革新派作家的高票当选。”第一件事在所有海外同行的观感中都曾经谈到,或深或浅,或明或暗,大家一致认为“创作自由”是创作繁荣不可少的条件。第二件事提到的人不多,不过刘宾雁、王蒙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