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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认为自己傻里傻气,被她这么一说,他倒觉得自己真有点傻里傻气了。结婚,为什么结婚?他都不知道。然后,孩子很快的来了,他辞去公务员的职位,投身于商业界,忙碌,忙碌,忙碌,每天忙碌。奔波,奔波,奔波,每天奔波。他再也没问过婉琳爱不爱他,谈情说爱,似乎不属于夫妇,更不属于中年人。婉琳是好太太,谨慎持家,事无巨细,都亲自动手。中年以后,她发了胖,朋友们说,富泰点儿,更显得有福气。他注视着她,白皙依然,却太白了。眉目与当初都有些儿走样,眼睛不再黑亮,总有股懒洋洋的味儿,眼皮浮肿,下巴松弛……不不,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跟你过了二十几年的日子,苦过、累过、劳碌过,生儿育女过,然后,从少女走入了中年,不复昔日的美丽,你因此就不再爱她了!他甩甩头,觉得自己的思想又卑鄙又可耻。但是,到底,自己曾经爱过她哪一点?到底,他们在思想上,兴趣上,什么时候沟通过?他凝视着她,困惑了,出神了。
“喂喂,”婉琳大声叫着:“我和你讲了半天话,你听进去了没有?你说,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他惊醒过来,瞪着她。
“什么去还是不去?”他愕然的问。
“哎呀!”婉琳气得直翻眼睛:“原来我讲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他吶吶的说:“婉琳,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二十几?二十三年的夫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爱不爱我?”
“啊呀!”婉琳张大了眼睛,失声的叫,然后,她走过来,用手摸摸俊之的额角。“没发烧呀,”她自言自语的说:“怎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呢!”
“婉琳,”俊之忍耐的,继续的说:“我很少和你谈话,你平常一定很寂寞。”
“怎么的呀!”婉琳扭捏起来了。“我并没有怪你不和我谈话呀!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好谈呢?寂寞?家里事也够忙的,有什么寂寞呢?我不过喜欢嘴里叫叫罢了,我知道你和孩子们都各忙各的,我叫叫,也只是叫叫而已,没什么意思的。你这样当件正经事似的来问我,别让孩子们听了笑话吧!”
“婉琳,”他奇怪的望着她,越来越不解,这就是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女人吗?“你真的不觉得,婚姻生活里,包括彼此的了解和永不停止的爱情吗?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些什么?”
婉琳手足失措了。她看出俊之面色的郑重。
“你需要的,我不是每天都给你准备得好好的吗?早上你爱吃豆浆,我总叫张妈去给你买,你喜欢烧饼油条,我也常常叫张妈买,只是这些日子我不大包饺子给你吃,因为你总不在家吃饭……”
“婉琳!”俊之打断了她。“我指的不是这些!”
“你……你还需要什么?”婉琳有些嗫嚅。“其实,你要什么,你交代一声不就行了?我总会叫张妈去买的!要不然,我就自己去给你办!”
“不是买得来的东西,婉琳。”他蹙紧了眉头。“你有没有想过心灵上的问题?”
“心灵?”婉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微张着嘴,她看来又笨拙又痴呆。“心灵怎么了?”她困惑的问:“我在电视上看过讨论心灵的节目,像奇幻人间啦,我……我知道,心灵是很奇妙的事情。”
俊之注视了婉琳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闭着嘴,他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心里逐渐涌起一阵难言的、铭心刻骨般的哀伤。这哀伤对他像一阵浪潮般淹过来,淹过来,淹过来……他觉得快被这股浪潮所吞噬了。他眼前模糊了,一个女人,一个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女人!二十三年来,他们同衾共枕,他们制造生命,他们生活在一个屋顶底下。但是,他们却是世界上最陌生的两个人!代沟!雨秋常用代沟两个字来形容人与人间的距离。天,他和婉琳,不是代沟,沟还可以跳过去,再宽的沟也可搭座桥梁,他和婉琳之间,却有一个汪洋大海啊!
“俊之,俊之,”婉琳喊:“你怎么脸色发青?眼睛发直?你准是中了暑,所以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台湾这个天气,说热就热,我去把卧室里冷气开开,你去躺一躺吧!”
“用不着,我很好,”俊之摇摇头,站起身来。“我不想睡了,我要去书房办点事。”
“你不是一夜没睡吗?”婉琳追着问。
“我可以在沙发上躺躺。”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婉琳担忧的。“要不要我叫张妈去买点八卦丹?”“不用,什么都不用!”他走到客厅门口,忽然,他又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