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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琼华泱泱大派、百年基业,本是何等显赫风光,终究也需要时间去消化他们自造的苦果。
其中最沉重的一枚,就是太清真人的死。
这亲手主导了飞升大梦的老人,到头却未能看见美梦终点,只能在无尽憾恨之中郁郁长辞。
最后那刻他有一瞬的神智清明,挣扎着要将玄霄、夙玉唤来榻前,只可惜因着双剑缘故,这两人各自遭际凄凉,早已是他今生不能复见。唯有夙瑶还尽心随侍在旁,牢牢握住他枯瘦双手,颤声问师尊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心愿?老夫……琼华……”
太清喃喃重复几遍,忽然浑身一震,浑浊双眼中闪过两道刀锋般的锐芒,又有两个比刀锋更锐利的字,如罡风,如毒箭,从他打颤的齿缝之间狠狠迸射出来:
“升——仙——……”
正是这两个字,带出了他喉头最后一捧热血,也耗尽了他最后一口气息。
琼华派第二十四代掌门太清真人,一生劳碌,潜心修道数十载,一袭白袍上浸染过不知多少妖兽的血腥。他仿佛早已忘记了,妖也是会流泪,而他自己也是会流血的。
妖的眼泪是不是与人一样清白干净?
人的血难道就比妖更加温热鲜红?
这其中道理,他只能待来生再去参悟。
他咽了气。
“师父……师父!!师父————!!!”
人死如灯灭,生前再多光华耀眼,到头不过一片黑茫茫的空。唯有夙瑶悲恸的呼声还在夜风之中回荡,成为他最终,也是唯一的挽歌。
……
太清身亡之后,琼华派群……姑且说是龙无首,人心惶惶,一时间乱象频生。而在太清诸弟子中,玄震与妖将一搏,身负濒死重伤;夙玉被妖女掳去,下落不明;玄霄失却望舒之后渐遭阳炎侵体,心魔难抑,一日较一日凶煞成狂,长老们不得不先将他囚于禁地,苦寻救治之方。
如此一来,门派中堪当大任之人,便只剩下了夙瑶。
所以夙瑶顺理成章地接过大任。冠如朝阳炫目,带似冷月流华,一朝加身,便是单属于一派掌门、无人再可轻视的尊荣无上。
对早已认命的夙瑶而言,这又何尝不像是美梦一场?
可即便是这样的美梦,也再不能慰藉此后无数个漫漫长夜,披霜戴月,独对孤灯,在玄靖病榻之前黯然失神的那道身影。
——玄靖毕竟人微力弱,伤重至此便已无解,虽然以灵药吊住一命,却是再也不曾醒来。
夙瑶终究得到她渴望的,失去她以为可有可无的。这个结局虽不完美,但两相抵过,得大于失,也算得上无可厚非。
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满足,一点都不快乐?
夙瑶怅然自问,无言以答,便只有凝视着玄靖憔悴的面容凄声苦笑:
“师兄,你这是何苦……”
“我心在天外,此生与你无缘,你难道还不曾看的通透?仙途坎坷,夙瑶早有意料,纵死不悔。你又何必执迷,为我……白白断送一生……”
寒夜寂寂,她语声听来是说不尽的惨淡苍凉,似羌笛胡笳一般能将人肝肠摧断,哪里又有半点新任掌门的意气风发。
“生死有命,掌门又何必自苦?”
房门吱呀一响,却是白发长须、容颜和蔼的青阳长老缓步而入。
他温声道:“近日门中诸事繁忙,你临危受命,夙夜忧劳,怎么还不去好生歇着。”
“……”
夙瑶身姿不动,抬头时容颜也如冷月,有霜雪重重从眉梢一直结到眼底,完美掩去了其中悲戚。
“我自有分寸,长老不必挂心。倒是禁地那人——”
随后她开口,声线凛凛一转,其中再无萧瑟伤情,一字一句都如千年的玄冰般寒凉坚定,恍然又是一个太清。
“——玄霄阳炎入心,狂乱失智,祸及同门。依长老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这……”
青阳捋须沉吟,有心为玄霄说几句好话,但思及他目下情状,一时竟是无从开口。
夙瑶便在这时冷冷出声:“青阳长老最是照拂后辈,心存不忍,夙瑶岂会不知。但长老也须明白,当断则断,小不忍则乱大谋!”
青阳轻咳两声,垂目斟酌着道:“掌门,我知你与玄霄有些龃龉……”
夙瑶拧眉:“怎么,长老莫非以为我会假公济私、挟怨报复不成?”
——那还真是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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