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3/4 页)
地狱。
他稍松一口气,紧了紧耳廓里的窃听器,沙沙的声响正飞速密集。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房梁上密密麻麻停满了人,很黑,很小,像苍蝇。紧接着,两拨黑衣杀手从东西两边墙角下涌出,粗鲁的喘息声中,更多的枪口一齐对准了他,要让他在顷刻间千疮百孔!
他镇定自若,手指放松,身移位变,到海灯边扯下一根铁杆。只听见哐啷一声巨震,空弛的灯布像六片肥软的蛇信子骤然打开,灯芯手掌一般展开来,飞射出十二条钢臂,旋转着上升下落,一高一低形成两只极速运转的齿轮,在半空中打出两波滚烫的气流。
惨叫!
惨叫过后,十条性命在骤变中夭折,被齿轮钢片肢解的身体零件纷纷坠下房梁,瓢泼的鲜血染红了每一道视线。血雾如战袍加身,他杀念骤盛,此时,每一块肌肉收放自如,此刻,每一条神经听从大脑的派遣。循着齿轮运转的方向他快马般飞奔,双脚在飞转的机轴上轻轻点过。几十双警觉的眼睛,几十道灼热的目光,追捕着他的身影,仿如痴迷。然而俯仰之间他已占得至高点,蹲踞在巨刺一般的灯芯上睥睨着红的血、白的肉,飞沙走石中匆乱的脚步,折行的子弹被石屑拍乱了方向,散落的尘土翻搅出汹涌的血气。
时光在暴乱中凝固,
呼吸在激越中静止。
他不响,不动。他看。
看那钢铁铸成的臂膀高升低落,看那椎骨般的铁链上横贯出密密匝匝的刺刀水光潋滟血迹斑驳。那是隆冬雪地里怒放出来的腊梅,妖艳而危险。他陷入了痴迷。在贪婪的枪眼前,在碾骨削肉的齿轮划出来的金光之中,他突然感觉到异样的烂漫。那巨大而灵活的机关依旧运转着,高低错落,像极了小时候坐过的旋转木马,每个着力点上都停着三两个人,默默的凝视,亲吻,交换着甜言蜜语,而如今,当年的孩童都已长大,宣泄欲望的嘴唇换作了精密而冰冷的枪。
他大笑,这一场较量,这一场末路狂杀,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些人的死,只不过拖延了真凶的登场,即便长成了七尺男儿,终究要在死去的前一秒蜕变回一个孩童。
生非所选,死非所愿!
子弹如倒冲的雨向上喷射,散落在钢板上朝四面八方迸发。钢轴运转的速度与方向瞬息万变,随机的在高低两个方位形成齿轮,一时间错杀无数。血肉打成躯体终于拗不过钢铁的猛厉,半空中豁成千百块碎片,让刺黄的电光包裹着,烟火一般星散四处。骨头以一敌众,行动间逐露狼狈,只能攀附在一个暂时固定的位置朝缝隙间扫射。
散弹枪的子弹很快殆尽,而更多的杀手却像春风里疯长的野草一股股冒出来。他一手将残枪平端,斜拉过半边肩膀,手腕用力,旋即向前猛送。一米长的枪身在半空中打出一个高速旋转的圆,从钢板割裂出来的窄小空间里打马而过。所到之处,非死即伤。这时仿佛有神灵相助,一把手枪,从一只松开的手掌间脱落,被骨头稳稳擒在手中。
他回身,双枪齐发,每一次扣发射出双倍的子弹,每一次攻击将性命以双倍的速度清零。
瞄准,攻击。
力无空落,弹无虚发。
狂杀,狂杀,狂杀!
钢珠一排排钉入房梁,将敦厚的石块撕裂。莲花灯乍明乍寐,照见十七尊冷傲的人像,虚伪的刽子手的面孔上七窍横飞,到处都是他们的手,他们的腿,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
节奏递加。
苦战如酣眠。
始祖像一寸寸倾向海灯,在头顶上拖出一片寡影宽阔而逼人。
朦胧的硝烟之中,生与死交织的巨网密不透风。
天旋地转,山崩地裂!
血,汗,逐,伐,心跳,嘶吼,挣扎,阴谋,突袭,激战,胜与负,欲与念,所有的所有,都在一记瓮响后绝杀。
尘埃落定,一个男人的身形逐步靠近。毡帽、风衣、布鞋,和淡淡的烟草味。废墟如海一般浩大,他却只取了最微不足道的一角付之微笑:“蝉,你瘦多了。”
骨头摸索着爬了两步,对他扬起了面孔,眼里若有似无的希冀,仿佛灰烬中寻觅阳光的一朵花凋。
时间还真是一个怪圈。
几些年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要回归原点。卑微与尊贵,痴恋与鄙弃,即便老天未有过分毫偏袒,可太过悬殊的较量,终究没有回转的余地。
水仙蹲下去,看他从碎石里挣出来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刀尖牢牢钉入地面,像是含了千百种怨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