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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都别跟着,我自己去……我自己去看看,到底老哥哥在干什么?你们别拦我,我沙老拳头一辈子还没怕过谁呢?你们帮我想想,到底这个怕字怎么写?哈哈哈哈哈哈……”沙老拳头满脸通红,连双眼都被酒精烧红了,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石头,拦住老沙叔!真要还魂返阳,活过来的不一定是老夏叔,这类阴差阳错的事太多了,我们不得不防。石头,快拖住老沙叔……”官大娘没有放弃,翻身起来,仍然张开双臂,不让沙老拳头进屋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那声音响成了片,又急又重。
沙老拳头也愣住,攥着双拳站在那里,不敢前行。
任何一种甲虫不管是爬行还是飞行,都不可能以这种超高的频率撞击冰棺,除非是借助了某种外力。
“我们至少得进去看看,看看那冰棺里有什么。”官大娘喃喃地说。
“有什么?你知道有什么?”沙老拳头最初的胆气已经悄然消散了。
“我觉得……我觉得是煞……煞鬼在作怪……”官大娘说出“煞鬼”两个字,自己的脸也变成了蜡黄色。
老济南的白公事禁忌里有“煞鬼、出煞”的说法,人死二七之日为回煞之日,魂魄会还归旧家,这时候魂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的真魂,而是变为煞鬼。这件事是有图文记载的,有时候煞鬼是巨鸟的形状,如鱼鹰、鹭鸶,有时煞鬼如一只通体漆黑的碧眼灵猫的样子。不同时节、不同亡人会产生不同的“煞”,但相同的一点是,一旦煞鬼出现,它就会重新钻入亡者的遗体作怪。故此,古籍《子不语》《宣室志》《夜谭随录》《聊斋志异》等很多志异笔记中都有关于煞鬼的记载。
我不相信爷爷去世后会产生煞鬼,而且现在是他亡故的第二天,与传说中煞鬼出现的“二七之日”还早。
“你们等着,我去看看,如果发生什么怪事,就赶紧报警。”我低声说。
这是我家里发生的事,我不能老是指望别人替我出头。
“孩儿啊,千万小心,看看苗头不对,就赶紧出来。”官大娘叮嘱。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北屋。
这是我家的正堂,原先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红梅枯枝图,是济南一位黑姓画家的作品,已经很有年头了,左右配的对联是“梅花本是神仙骨,落在人间品自奇”。梅花是红颜色的,所以现在都被白布遮盖起来,以示对亡者的尊重。
梅花图下面,是老楸木的条案、八仙桌、太师椅,现在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叠好的元宝、白布之类。
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门口,通往东屋、西屋。
东屋是爷爷住的,西屋是我的卧室。现在,两扇卧室门都紧闭着,靠墙根放着很多马扎,供来帮忙的邻居们休息。
除此之外,我这个家真的是徒剩四壁,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
冰棺就在屋当中摆放着,一头摆着供桌,桌上同样是爷爷的黑白照片和供品。
我跨过门口,先是环顾屋内,忽然悲从中来,而这种悲痛、悲愤又在我胸膛里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无所有就应该变得无所不能”——这是我从一本破旧的《心灵鸡汤》上看到的一句话。那时候觉得毫无意义,现在突然跳上心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蕴含的哲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就算那冰棺中有什么煞鬼,又能把我怎样呢?
这句话,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另一种文雅解释。
我跨前一步,站在了冰棺的右侧,再次深呼吸,低下头向里看。
冰棺的上盖是一层防爆有机玻璃,虽然透明,但因为长期使用,表面划痕、磨痕很重,由外向里看,视线并不清晰。
爷爷躺在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扣子一直系到脖领子,连最上面的挂钩都挂住了,静静地、笔直地躺着。他的脸已经由殡仪馆的工人给修饰过,说不上红润,但却非常饱满而有光泽,比活着的时候看起来更有精神。他戴着一顶呢制的黑色鸭舌帽,鬓角修剪得非常整齐,比我印象中他更年轻、更从容。
“爷爷。”我叫了一声,双手慢慢地扶在冰棺上。
我想看清他,把他的样子永远留在自己心底。这时候,我没有对死者的莫名恐惧,只有对爷爷深深的留恋,因为他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亲人。
“嗒嗒”,又是两声响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