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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运气好时,拳头和枪托会在他身上捶出一阵密集的咚咚声,但总把他放不翻,真象块打不坏的硬橡皮,可是他还大叫:“要打死了,我错了,回家去枪毙吧!不要打了呀,回家去枪毙吧!”
他渴望的家,是俘虏营,因为他是从那儿被押出来的。他想暂且躲过眼前这一关,但人们终于还是把他打出了大院后门。
后 门外,贴院墙有片三、四丈宽的窄长平坝,坝前斜坡下就是壮阔的长江了。上游方向距此门四十多米处的平坝尽头,有段坚实的石堤,那是用来撇挡洪水,保护河岸不受冲刷的。
壮阔的江面,象匹巨大的、不停流驰着的黄布,布上的点缀——起伏的排浪,漩窝,圆木,偶尔可见的、翻滚着的人或动物的尸体等等,从天边驰来,又往天际奔去。大江上不见一只船,因上下游都知道这儿在搞武斗,航运几乎全停了。明亮的太阳烤着江面和两岸,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洁净的天空更使人觉得天地间一片闷热荒寂。
江边有不少观赏滔滔大江的战士,还有闲逛在附近“泸州天燃气化工厂”专用码头上,观看沉寂的现代化尿素传送带设备的。见这儿在打人,这些红派斗士们便欢呼雀跃地跑过来了,急切地打听挨揍的是什么人,但谁都说不清,有人恍惚记得他好象是个探子,于是谁都立即相信了他就是个该死的探子。吴玉兰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刚才,她整理好医药箱后去连部厨房帮忙,听见院子里突然人声鼎沸,连围腰都没取就急忙跑出来了,因此,她更窈窕了。
黄成挤到她身边,用掌际触了一下她的臂膀问:“真是探子吗?”
“ 咋个不是嘞?”吴玉兰头也没回,赶紧挤到别处。
此女子总使人捉摸不定,白长了个温柔秀气模样,黄成此刻又痛感了那熟悉的滋味 ——仿佛一条不甘心被踢开的狗,恼火却不敢生气,悻悻而又不舍。刚才在街上挨打和险些儿丢枪的事还激愤着他,凭直觉,他觉得此人不太可能是他妈的什么探子,只不过是流氓无产者们打俘虏打红了眼,在找耸人听闻的借口寻开心杀人而已。他挤进去一把抓住“探子”背上的绳头:
“别打了,送俘虏营问清楚再说!”
围观的人来自不同的县市,大多互不相识,很多人急着打听黄成的身份,他腰间的神气家伙令人不敢等闲视之。
有人不屑地悄悄说:“就是个小政宣。”
“政——宣?政他妈的宣!耍嘴皮舔沟子的,把枪给他下了!”
“打他狗日的!”
果然有人动了手,在黄成左肩胛上使劲地一击,使他丢脸地叫了一声,觉得肩后被砸了个坑似的,火烧般钻心地疼得憋了气。他右手扶住左肩,弯腰仰脖屏气踉跄了几步,怒火烧遍了全身。等他缓过劲来,掏枪转身寻找下毒手的家伙时,发现那人竟是本连的战友汪三!黄成真不敢相信,这右派分子的狗崽子,到前线来投机挣表现的,竟敢搞阶级报复用手榴弹砸革命左派!这家伙,砸了人还泪流满面地哭咧:“你狗杂种叛徒内奸工贼!那么多人死了指导员死了,连长不见了安二死得好惨,你龟儿子。。。。。。”
“叛徒、内奸、工贼”,是昔日国家主席、而今却已成了中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刘少奇的头衔,现在汪三悲愤地擅自通通给了黄成了。见黄成掏出手枪,他竟毫不退却,又扬起了手中的铁家伙,拉火环已套在手指上了的。而黄成,却真想一枪打死或打伤他。
这太过份了,有人俯身往人后逃窜,有人急忙把二人分开:
“要不得哟、你们俩个要不得。”
但远处的观众不满意了,他们杂乱地高喊:“把场子让开,日那管闲事的先人哟!”“快退开,看血溅在身上。”“手榴弹快拉呀!”“提虚劲的,让他俩个干。”“黄*虫,缴枪不杀!”。。。。。。热闹极了。
黄成的几个好朋友,一齐上前将黄成围住,象哄小孩:“黄成算了算了,黄成,真的算了。”并想帮他收起手枪,他们内心觉得黄成不该管这闲事。黄成自己装好枪,仍执意要冲到汪三跟前去,要当众——主要是当吴玉兰的面——捞回面子。
汪三被同伴小心地取走了手榴弹,坚持屹立在原地,保持着悲愤的表情,让泪水光荣地炫耀在脸,但心里却十分担心,怕人们万一拦不住黄成。他不怕打不过黄成,凭外表,两人身体差不多,但黄成是个学生哥,而他则是个抡了几年大锤的铁匠,他只是怕自己那早已死掉了的爹!
他那个不堪想念的爹,解放前是个*地下党员,公开身份是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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