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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水滴铜龙昼漏长(1)
第九十章
水滴铜龙昼漏长(1)
颐宁宫,朱成璧半倚半靠着玫瑰红色的美人垫,握着一串碧玺手串深思,竹息与竹语侍立两旁,寂静无声。
良久,朱成璧淡淡开口道:“竹语,摄政王当时是坦然而受的么?”
竹语静静道:“侍卫们纷纷欢呼‘皇上好射术’,摄政王当时,的确颇为自得。”
朱成璧转首望向窗外,月色浅淡如薄雾,漂漂渺渺、幽昧不明,让人看不清这紫奥城里的一切。可是,许多东西,你越想看清楚些,往往却会觉得更加模糊。
沉默许久,朱成璧的眼前,闪现过太多太多的过往,没想到,真正走到这一日,内心里的纠缠与为难却似深海里的丛丛海草,张牙舞爪,紧紧束缚住自己。其实,若是心死也罢,偏偏是生死一线之间,会有太多太剧烈的挣扎,若不是沉得更深、缠得更紧,那便只有奋力割断所有的羁绊与藕断丝连,浮上海面的一刻,虽然会痛快地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但是,之后,便是长久的孤寂与挥之不去的落寞。
“竹息。”朱成璧机械似开口,仿佛这个声音不属于自己,“许久不见木棉过来了,难道是她与朱祈祯有了什么矛盾?明儿一早,让他们来颐宁宫见哀家。”
“奴婢遵旨。”
“另外,再知会芙蕖太嫔一声,过几日来陪哀家叙话。”
“奴婢省的,太后娘娘放心便是。”
夜深如墨,朱成璧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安眠,殿外值夜的竹息听得声响,轻轻唤道:“太后娘娘可是睡不安稳?”
朱成璧烦躁不堪,索性豁然掀开鲛纱帷帐:“竹息,进来陪哀家说一会儿话。”
竹息提着小巧玲珑的琉璃朱雀灯进殿,又为朱成璧奉了一盏安神茶,柔声劝道:“太后娘娘既然打定主意要夺回权力,又为何辗转难眠?”
“夺权,而且是从一个操控朝政的摄政王手里夺权,谈何容易?”
“从前,太后娘娘尚为琳妃的时候,要对付废后、玉厄夫人,甚至还有昭宪太后,也不是轻松的事情,但是,太后娘娘未曾像现在这般为难。”竹息见朱成璧眉心一跳,低低道,“因为这个人,太后娘娘不想伤害他太多,但是,要让他心甘情愿交出权力,没有一点真刀实枪的伤害,又根本办不到。”
朱成璧长长叹息:“你是否觉得我很傻?总是一厢情愿?但实际上,事情并不能依我的安排而发展。”
“太后娘娘并不傻,只怪老天无情,原本好好的一对璧人,偏要生出这样多的是是非非。”竹息为朱成璧掖好锦被,微微摇一摇头,“人世间根本没有完美无瑕的情爱,可见天妒红颜这句话不假。”
朱成璧静静看着面前的花烛,烛光摇曳之间,仿佛看到了自己三十九年的时光徐徐展开,从不谙世事的朱府幼女,到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再到青梅竹马的欢悦时光,出阁之前的那段日子,唯有与他在一起,才能真正忘记府中的种种琐事,忘记父亲的忽视、大娘的欺压。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那样的短暂,仿佛白驹过隙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所措地来到了魏王府,面对魏王的那些如花美眷。初到王府的日子是那样难,夏梦娴与林若瑄高高在上、时时刁难,行事为人,总得倍加小心。
再后来,到了紫奥城,斗争的激烈程度已非王府里可以比拟,过去,斗得再厉害,至多也是为了面上的荣光与内里的爱宠,自那之后,便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与俯视苍生的至尊之位——皇位。
这是拿恩宠、拿子嗣,甚至是赌上全族的命运来做的一场盛大的博弈。风险虽大,但诱惑更大。
从一开始的被动与躲避,到中间的接招拆招、左右逢源,再到最后的风生水起,这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不经意的,竟能嗅出手心手背的血腥气,连梦境也变得格外可怖。有时候,连眼神不过掠过铜镜的一瞬间,都能惊觉目光的凌厉与冰寒。
是啊,自己早就变了,为了权势,为了富贵,早已变得辣手无情。然而,即便心里再狠,总有一个地方,是旁人望不到的温暖港湾,累了,总可以泊一泊。如果,连最后的温暖、最后的温情都要被硬生生剥离开去,那我朱成璧,不啻于一个冰冰冷冷的象征,为了维持大周运转、为了维护朱氏一族、为了保住玄凌的帝位而存在的生冷的皇太后。
人世之间,最凄惨的莫过于,明明那样痛恨的人物与角色,临到头来,自己却不得不去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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