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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源劝道:“有一得必有一失。要兴利除害,总要付出些代价。您千万不要婆婆妈妈,行所谓妇人之仁!”
化刚也劝道:“现在收工,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是不是再等等?天要是老这么阴雨不晴,再收工也不迟。”
老天爷到底不作美,一连半个月老是水淋淋的,没现过一丝阳光。安石只好痛下决心,草草收兵了。
大宋遗事 第三十六回(1)
逝挚友情伤江南天
察刑狱轻洒杏花雨
修河的事功败垂成,安石一连好几天都寝食难安。想想前后,从计划、准备到实施,几乎无懈可击;化刚与逢源也都尽心尽力;就是自己,虽不是总在第一线待着,却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十成精力至少也有七八成投了进去。可怎么还是失败了呢?
天公不作美?天气确实不尽如人意,但什么大工程会天天艳阳高照呢?鄞县修河,也有阴雨连绵的日子,还不是照样全功而返吗?
关键还是人不得力!从一开始,就只有老弱病残应付差事;中间要换人,也是光说不做。这不是民工的错。派什么人,不派什么人,都是长官说了算的。那么,是那些县官在阳奉阴违?县官都是自己的下属,敢这么行事,该是有所依仗?他们依仗谁呢?朝廷与转运使的态度始终不积极,或者可以说竟是暧昧。等了半年的批复,不过是“相机行事”、“相度而为”几个字,再迟钝的人也能从中嗅出朝廷的态度!
“真正‘相机行事’、‘相度而为’的是他们!”安石想到这里,不禁有几分辛酸地笑了。
他又想起当年余姚县令谢景初的牢骚:“在咱们大宋朝当官,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要去揽大水利工程。两头受气!”景初说话时的那种怨入骨髓的滑稽神态,又图画一般闪现在眼前。
当年,对他的话自己颇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似乎倒是景初对官场与民情的了解,远比自己深入。至少,自己对困难的估计是很不够的。先治水,后治官,就很不现实,甚至简直就是一种幼稚。任何事,都先要人来做。经官的事,则先要当官的身体力行。官若不正,要想治事,只能是缘木求鱼。所以,真正的次序应该是:先治官,后治水。只有先有了一批勤政爱民的能干官吏,然后才真正能治山治水,无所挂碍。三代所以臻于极治,就是因为人足以任官,官足以行法,法足以治事。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而关键,则是人足以任官。人而不人,如何当官?没有好官,所谓行法治事就全都是一句空话了。
要治官,谈何容易?安石不能不摇头叹息了。
叹息还不至于绝望,他还寄希望于将来,寄希望于时间的疏理与陶冶。可化刚,就没有他那份涵养与耐心了。
工程一收束,他就提出要回家:“工程结束了,学生在这里已毫无用处,请大人准我就此告别吧!”
安石知道化刚心里不痛快,只好打起精神安慰他:“化刚先生,您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只能说,今年冬天的工程暂时结束了。真正的工程,可以说还没有开始呢!这样一种结果,我心里也和您一样不舒服。不过别灰心,咱们还照咱们努力,利国利民的事情总不会就这样了了!”
化刚直言不讳:“大人,不是学生说丧气话,这次学生真是心灰意冷了!”
安石劝他:“化刚先生,做大事哪能一蹴而就呢?且捺着性子将咱们该做的做好。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吗?只要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您离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一直在这里操劳,身心都怕有些疲惫?我赞成您先回去看看,放松放松,过一段时间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您看如何?”
安石的话非常恳切,叫化刚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了。
逢源的情况更不如化刚,悲观失望倒在其次。他的身体原不如化刚,这将近一年的操劳,竟将他完全拖垮了!先还勉强撑着,到运河草草收兵,忧愤交加,终于一病不起了。安石为化刚饯行,逢源已不能奉陪,只有安石与化刚两人相对如梦,那酒越发喝得冷清凄凉了。
化刚到家,才发现安石每月都给他支了薪俸,一到初一就着人送到了家里,自己竟蒙在鼓里,心里自然非常感激。
化刚走后,逢源的病益发见重了。逢源的家早已迁至武进,淑梅与王老爹得到信,亲自过来将他接回了家。不过七天,淑梅又派人送信来,说逢源怕不行了。等安石与淑贤、化刚赶到武进,逢源已经弥留等死了。
淑梅凑到他耳边轻轻喊道:“逢源、逢源,三表哥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