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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京还笑,像是少年对母亲撒娇,又像是内心快活。
端午知道,人病极了,就会做梦,说胡话。
燕子京每隔一会儿,就说几句,端午有时能听懂,有时候听不懂。
天快亮时,燕子京连续不断的呻吟,才说了一句:“……兰姐姐……你为何不等我呢……我哪有一时一刻忘了你……你……你……”
他语调极其婉转,嗓音逐渐微弱,终于说不下去了。
瞬间,端午真想逃开这个屋子,因为她觉得无意中,她居然窥见了别人的心思。
第二日,晴。燕子京总算退了些烧,但一直没睁眼,也不再说梦话。
端午想喂他些水和萝卜,但他都不张嘴。端午气道:“不吃算啦,只要能活过来就是了!”
燕子京动也不动。端午袖手。她惦记大道上动静,便决定出去转转。
大道上还是没有人踪。端午想:他们在驿站内,晚上白天也许有些人经过,但不想住宿,也不便停下呢?还是放个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提醒人们吧
总不见得抬着尸体出来,对了……不是有个棚车,还有轱辘能转的。
她跑到驿站里,把那空棚车推到路上。棚车不很重,但对端午,却是不易。
她拍着发红手掌,心想再下去,只有火烧驿站,才能提醒远方了。
她回房。燕子京斜躺着,眼已睁开了。
他肃然吩咐:“去,烧点热水来!”
端午闻他嘴里,有股萝卜的味道。他果然好多了。
她“嗯”着,光是掸掸脚上的灰尘。
燕子京斜睨她一眼,把炕边黑貂裘,拉到背后当枕头。
端午想:这才刚好一点,又端“主人”架子了?今晚上别再发成那样,我可不想再一宿不睡。
燕子京也不管她,又沉沉睡去。
端午虽然不是乌鸦,但每每不幸严重。到了晚上,燕子京又发起了高烧,人事不省。
端午职能和昨晚上一样,靠在炕边注意他的病况。
灯油燃尽,燕子京和她,就像被抛弃在一条被遗忘船上的人。
燕子京呻吟一声,端午正要再点灯,看他怎么样。
这时,楼下“咣当”一声,像是一个锅倒了。紧接着,又有几个碗叮当。
是有人!有人进了驿站。
端午如惊弓之鸟,她顾不得燕子京,拔出刀。
高烧中的燕子京,忽拉住了她手。黑暗中,他摇摇头。
不出去,就能躲得过去?端午决然抽开他脱力的手。
她溜到走廊中,还未发声。楼下那人,率先亮了个火折子,仰头笑道:“在这儿?”
端午笑了几声:“是在这儿。怎么样?尽管上来啊!”
她看清了来者。好多好多年以后,大概她还会记得这个人。
终序回:花之梦醒(并作者公告)
深夜来客,是个矮胖老头儿。他顶着肥硕滚圆的脑袋。厚重眼睑下,长着对王八小眼。最奇特是他那件袍子,缀满了大小不同,或鼓或瘪的口袋。他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提着杆秤,神态古怪而执拗,活像个老不死的巫师。
端午喊他“上来”,是存心壮自己的胆。她悄悄打开荷包,里面装满了她备好的胡椒粉。
老头听了,嘿嘿笑道:“等会儿吧!”
他弯下腰,照地上一排排尸体。还不时抬起杆秤,用秤砣敲敲死人们脑壳,每听到“笃笃”之声,他便咂舌摇头:“啧啧,死了!真死了!”
昏暗的厅堂里多了条牛犊般黑影,还有双闪着莹莹绿光眼睛。是一条巨大的狼犬尾随着老头。那狼犬嗅着死者们的身体,拖出舌头,发出“呜呜”悲鸣。
暗夜面对满客栈的尸体,他居然能面不改色?老头带犬破门而入,单只是想用秤砣敲死人脑袋瓜玩儿?端午清了清嗓子,撑着笑脸:“喂,别光顾着看死人呐,这儿有我个大活人,不看?”
老头又用火折子照她,没好气说:“不是说:我等会儿才来看吗?鲁鲁,你先上去!”
话音刚落,狼犬就窜上楼梯,“汪汪”嚎叫,直扑向端午。
端午来不及躲闪,她握住尖刀,运足气力,冲着狼犬“汪汪”吼叫两声,比它还响亮。
狼犬顿收了步子,围着她嗅了又嗅,欢悦地“吠”了两声。
端午把尖刀藏入袖中,拍了两下狗头。狼犬卖乖似舔了舔她手指,“阿呜”一声,狗毛倒竖,跳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