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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儿一愕,他静思片刻,而后神色肃穆,郑重地跪在我面前:“母后,儿臣明白了。儿臣长大了,日后,便由儿臣来做母后的依靠吧。”
“好孩子。”我微一颔首,轻轻扶起他。
“儿臣恭送母后出宫。”弘儿搀着我的手,缓缓往殿外走去。
栏外一盏流光溢彩的宫灯,似剔透水晶,明莹绮丽,突有怪风袭来,摇曳不止,竟委落于地,飞花溅玉,惊心动魄,只剩一地璀璨。
“琉璃宫灯确是华美,可惜极易损坏,或许,这便是它的宿命。”弘儿惋惜地叹道。
我轻轻笑起来,心中却有异样的凝重。
冥冥中似有定数,缘来缘去,如此短暂,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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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意外的一夜缠绵
烟尘滚滚,帝后车舆缓缓驶过御道,龙旗锦盖,迤逦而来,扈从仪仗、内外命妇,车乘连绵数百里,随行的还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丽等国的使节和酋长。
朝中文武皆着袍服,按品级配戴冠缨,依序跟随。
封为祭天,禅为祭地。自秦皇嬴政泰山封禅之后,举行过封禅大典的仅有西汉武帝、东汉光武帝等寥寥数位帝王。大唐如今天下太平,物阜民丰,斗米不过数钱,民风甚好,每岁断狱少则数十人,多也不过几百人,可媲美贞观。所以此次东巡洛阳,只为泰山封禅大典。
巍峨殿宇隐于森森松柏之间,清幽至极,其中建有“封祀坛”,“登封坛”,“降禅坛”。
凤舆在通向高坛的玉阶前停下,我女官的搀扶下姗姗下车,缓步而出,一身金灿羽衣如织霞入锦,袍上金凤翩跹欲飞。
礼乐潮水般涌出,我——大唐的皇后,统率六宫,母仪天下,一步步拾阶而上,面上庄严肃穆,心中却在窃笑。
从古至今,浮华背后投影的却是颓败之景,盛衰回转本就是天地轮回之常事,世事变迁无常,并无什么是长盛不衰。我心中明白,封禅其实只是好大喜功、粉饰太平之举,奢华炫丽,却是虚无。
在我终于登上高坛的那一刻,“礼乐”立毕,天地间只余一片肃静。我止步,依仪跪拜,而后便立在李治身侧,与他并肩立于高坛之上,俯视着脚下无数臣民。
内侍捧出诏书高声念道:“大唐皇帝令——立“登封”、“降禅”、“朝觐”三碑,称封祀坛为“舞鹤台”、登封坛为“万岁台”、降禅坛为“景云台”,改元乾封,改奉高县为乾封县。大赦天下……”
此次朝中不少大臣对我前来主持封禅大典颇有微词,认为女子祭天与礼制不和。而后我上奏,将朝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赐爵,四品以下的官员加阶,如此一来,成百上千的官员便得了我的恩惠,他们除了对我感恩戴德,哪里还记得什么礼制。
礼制是人定的,利益是人给的。世间本就无礼制,有的只是利益。
云净天朗,朝阳跃出,艳艳如火。我发上斜插的风钗,灿烂夺目,一流金光倒映,轻轻地烙在我的颠沛岁月中。
翌日,帝王车驾行至曲阜,封赠孔子为太师,再至毫州祭老君庙,尊之为太上玄元皇帝,而后返回东都洛阳,下令刻《登封记号文》,立于泰山。
夜幕降下,大典既毕,宫中百官及其内宫亲眷渐次散去。
皓月清辉,夜色幽深,淹没一切。灯火次第亮起,点点微光如皓空繁星。
大街之上,灯火璀璨,彩帜翻飞,麝兰通气,罗绮如云,踏歌处处,玉醉花嫣,笙箫尘远。
湘帘半卷,马车驶过,扬起一地轻尘。
我侧头望去,车窗外光影五色,涌动如流,照人无妍,望之目眩神迷。
我已许久未在夜里上街,李治不喜喧闹,加上身子仍虚,我便一人微服而出,身边仅带香桂与几名侍卫,倒也落得清静。
入目皆是璀璨,香桂好奇地四处张望着,眼中溢满惊喜。
看着香桂那满足的笑颜,我唇角微扬,心间却掠过一丝惆怅暗淡。
曾几何时,我亦有过如此无忧无虑的时光。但光阴促变,流年沉浮,我所有的一切皆不可抑制地面目全非。
明明如月,皎皎银辉,如脉脉水流,淌在青石路上。
鬓旁乱发轻曳,似察觉了什么,我蓦然转身,却只在如海华灯、如织人流中模糊地辨出一角衣影,一闪而过,仿若虚幻。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