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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吸着,富堂女人进来,见他坐着,说∶“不睡又起来做啥?” 他说∶“睡不着,炕 烧得太热了,烙得人难受。”女人说∶“得是?我试着咋不热?”他道∶“我睡热炕不晓咋 日鬼的,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也许我在部队冻惯了,猛一睡到热炕上就不服了。 当兵的头 一年,那时尚且年轻,冬天里露天睡在石头板上,若是遇上急行军,乏了,一觉就是天明, 香得很哩。”如此等等。
女人坐在灯底下,神态恭敬地朝着他,听他说话。他不看她,讲话时脖子仍是像守门鹅 一般,直僵僵地歪着,盯住窑面上的一只木橛,死活不丢。他心里晓得,和这心性灵巧的女 人说话,与慧香在一起的感觉太不同了,越说越觉得话多得说不完,像是老和尚念经,没高 没低,又像是发了癔怔,自言自语。总之心底的话居然没打磕绊,一筒子地倒了出来。直到 那一灯油熬了半灯,富堂女人才慌忙起身,说∶“该睡了,有话明日再说吧,我咋这么爱听 你说话。”他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了嘴,搁下半天没吸着的烟把儿,脱下棉袄又睡下。
刚说吹灯,出了门的富堂女人又转身进来,摇摆着走近炕沿,脸伏在他枕头头起,语颤 颤地说∶“我忘了看炕再烙人不烙人。”说完伸手到他被窝里,搁在他的胸口上。他突然一 惊,像是遇着坏人,连忙将对方那手抓住,似乎是怕它跑掉。再一想,邪了,自己作为一个 革命干部,怎能在这种时候拽住人家女人的手不松呢?你说这事奇不奇?富堂女人说来也是 场面谙练之人,吹了灯,黑摸着上炕,轻声细气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好一副软绵光滑的女 人身子,经过几多心计几番周折,如今方贴在这位革命意志无比坚强的季工作组身上。一摸 下头,竟也撅得跟铜槌钢棒儿似的。
这天夜里刮着东风,也是快到春天的时候,风儿明显比往常轻飘了好多好多。这样美好 的夜晚,都在炕上蒙头大睡的村人不觉不晓,惟有朝奉的女儿哑哑感觉得到。她此时正好在 自己家的磨巷里推磨。窑面的柱子上点着一个豆儿大火苗的油灯,照着她和窑里的一切。她 是推了罗,罗了再推,似不知人间有疲倦二字。这女子说来可怜,老天爷似乎为了惩治她那 生性吝啬的父亲朝奉,将这份孽障发配在她身上,一生下来便将嘴给封上,见人只能是呀呀 地乱比画。因此常被村里大小人取笑,当做是个憨痴。朝奉看她日后嫁不了个好人家,卖不 得个大价钱,也不将好食好衣给她。然而这女子却是自道不弃,心性要强,她随妈学做针线 活,鞋底纳出来跟铁打出来一般梆实,甚得村里婆娘们的夸奖。从十三岁起,她下地干活, 和男人们一样使力。就是阴雨天气也不说歇息,携着个草笼,顶着破草帽,冻得唇青面紫, 排山坡大�转悠。真可谓是经风雨见世面。
这几天里,她得空便向隔墙院里疯跑,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也许这就是骚土地人天生 的灵动之处。大凡这种人都不隐匿心思, 只道是傻傻铁铁地做为,不怕邻人疑心。大害在 外多年之人,眼大心宽,对她不同于村子里人那种吆喝猪狗的态度,极是礼貌相待。她也是 心领过头,受宠若惊,即就是舍命,她也愿的。这不,哑哑现在推磨,即就是为那大害。
大害早晨去了一趟海堂家,借了队上的一斗玉米,正说发愁,却被哑哑一把接过,不言 不喘地收拾了起来。朝奉心想:大害也没喂猪,空落几斤馇皮,也算是个赚头。于是,随她 忙活去了。大害也不说过来帮手,竟自个儿在炕上睡了。只觉着这磨坊里的事情,是为女人 设下的一般。
如今说的是第二日早晨,朝奉天灰灰地醒来,穿好衣服,磨道跑了一圈,看里头已经扫 干揽净,箩滓里头也不见有馇皮,心头一发恼了。回到窑里,看哑哑正在灶头烧火,再想大 害回来那夜,让她端碗馇子,她也不说平点,只是鼓堆着装了一碗,让他至今心疼。想着便 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几脚将女儿哑哑踢倒在地,恣意踩踏。哑哑随即哭号,一时间屋里 吵闹起来,婆娘和儿子都惊醒了,头探出被窝问咋,也不说劝解。婆娘说朝奉∶“你疯了, 平白无故地大早上起来打娃做啥?”朝奉边打边朝炕上喊∶“你们这些现世饱,只知道个睡 觉睡觉,家里是啥都不放在眼里,说吃就吃说喝就喝,我操啥心你们哪里晓得?”说完又打 。
正吵喝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朝奉跑出院子,是大害棉衣钮子没扣,扒在墙头说话 。大害说∶“朝奉叔,你大早起来打娃做啥?”朝奉慌忙堆上笑脸说∶“大害你在外多年, 不晓得这女子懒得出奇哩。天大明了,不说爬起来做饭,一个劲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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