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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谁爱胡说八道,让谁烂舌头去,反正组织上没有定你做富农,你尽管放心!
王茂财还是哭丧着脸,说现在村村队队都在查漏网,枫树坪除了查我,还能查谁?
春山爷说,老弟呀老弟,你家的事我知根知底。解放前,你家只有三亩多水田,农忙时请一两个短工是有的,可一忙完自家的活,你也给别人帮工。雇过工就算富农,帮过工就该算雇农了,两下一扯平,半斤对八两,你王茂财最多也只能划个富裕中农。
经春山爷一番解释,茂财叔慢慢平静了些,回到房里去歇息。可是,春山爷和娟娟一走,他的疯病又犯了。跟上回“割资本主义尾巴”得的怪病稍有不同:秀秀叫他吃饭,他就吃饭;秀秀叫他喝水,他就喝水;可是他一直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天黑尽了,秀秀点上一盏茶油灯,茂财叔便惊乍乍大叫大嚷:“不要点灯!不要点灯!有人来抓我了!”秀秀连忙吹灭了灯,屋里一团漆黑,茂财叔愈加恐惧,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抱头鬼叫鬼哭:“啊呀呀,有鬼来抓我了,秀,快,灯点!灯点!快快把灯点起来!”
秀秀陪着流泪,陪着熬夜,通宵达旦,不敢合眼。直至清晨,秀秀稍稍打了个盹。茂财叔蹑手蹑脚溜下床,满屋子转,找来报纸、剪刀、糨糊。秀秀被惊醒了,也懒得去拦他,看着阿爸把报纸剪成好几张梯形的纸片,然后,用一根麻绳量了量脑壳的尺寸,再按尺寸把纸片糊成个上尖下大的圆筒高帽。往头上一戴,嘿,不大不小,正适合,阿爸傻乎乎地笑了。这还不算完呢,他又找来笔墨砚台,在高帽上端端正正写上“漏网富农王茂财”七个大字。然后,他把高帽放在桌上细细端详,认真欣赏,傻里傻气地自言自语:
“嘿嘿,我嘛咯也不怕了,我都准备好了!”
看着阿爸这般模样,秀秀不由痛哭失声,一颗心像被狼狗啃着咬着撕成碎片。细细想来,阿爸这怪病也不是今天才得的,再往前推究,应该是“文革”初期种下的病根。那时正上初三的王秀秀才十五岁,戴上红袖箍跟着红卫兵停课闹革命。她亲眼看见全公社三十多个“四类分子”,双手和脸面涂得黑炭一般,头上戴着高帽,手上敲着小锣(没有小锣就敲破铁锅、破脸盆),被红卫兵们押着在全公社游乡。仅一天工夫,就有三个批斗对象见了阎王。一个是剃了光头的富农婆,路过枫溪桥,一头栽了下去;另两个七十多岁的地主老财,走到半路再也挪不动脚,被造反派七拳八脚当场打死。……红小兵王秀秀那时不谙世事,回家后,还当做新闻趣事跟阿爸绘声绘色地学说一番,阿爸当时就吓白了脸,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天呀,造孽!造孽!真真造孽!”此后,阿爸一听到有人被牵去游乡敲锣,就吓得浑身筛糠,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第七章 瞒天过海(8)
秀秀不止想到阿爸,由此及彼,自然想到她自己。作为一个富裕中农的女儿,在学校和公社她都得不到器重,已经有点孤立感和失落感。而她的两个同班同学,一个是地主崽,一个是富农女,在班上的学习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就是入不了团。回乡之后更惨,开“四类分子”会,阿爸阿姆来不了得由他们顶替;由“四类分子”包干的扫村街、掏茅厕这一类活,阿公阿婆阿爸阿妈干不了,也得由他们代劳。无论多能干多聪明的细妹子后生哥,只要沾上“四类”的边,他们总是像只怕猫怕人怕光怕亮怕声音的小老鼠,嘛咯时候都要拣个边边角角无声无息地待着,躲着,藏着,连大气也不敢出。阿爸要是真补划个漏网富农,自己就成了富农女,那可怎么活哟!继而,秀秀又想起吴希声,他的父亲已经进了大狱,铁板钉钉的反革命,希声这辈子还有抬头望天挺胸走路的日子吗?好在那天在苦槠林里给了他一记大耳光,断了这层关系,要不,黑上加黑,那可是双料的“黑五类”狗崽子了。……
秀秀真是苦死了!夜里不断出冷汗,不断做噩梦;白天六神无主,走在村街上总是头低低的,怕有人戳她的脊梁骨:瞧,那不是王秀秀嘛,往日多风光,多体面,如今怎么也成了个狗屎不如的富农女!
蔡桂花好像长着千里眼和顺风耳,对秀秀家里的事竟是了如指掌。这天,她拎了只小竹篮,扭搭扭搭地来看望茂财叔。
秀秀一看是蔡桂花就心里有气,冷冷地问道:“哟,是你呀,有嘛事?”
蔡桂花满脸堆笑:“你阿爸呢?听说病得不轻呢,我来瞧瞧。”
秀秀眼皮也不肯抬:“不敢当,不敢当!我们非亲非故的,怎么敢劳你的大驾?”
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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