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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橙刺林子,有两米多高,大的橙刺比鸡蛋还粗,密密实实,连条小狗儿也钻不过去。林子外是条水沟,流到宅子东面的三角坑里,雨大水大,雨小水小,天旱久了,就只剩下绿丝绒似的一层青苔,和护在沟岸上的青蒿、白蒿、马鞭草、益母草。三角坑要是满了,水就顺着东边那一溜橙刺林子外面的沟往南流。在这片家宅的东南角,还有一个比三角坑大的莲菜坑。夏秋季节,东南风一刮,莲叶莲花的清香味飘得满屋满院。莲菜坑紧挨着老洋人家的菜园子,坑边儿栽好几棵大柳树,三伏天,不管哥仨谁去浇菜园儿,拿个洗脸盆儿站水里往上泼,方便得很。
妈妈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67)
全村的孩子都喜欢这个住着五条光棍儿的宅院儿,橙刺林子和一条黄眼珠子大得吓人的狗,越发给这个地场儿增添了探险的诱惑力,院子里不但长着几棵马牙枣树和木郎蛋枣树,还有一棵每年都结果绣辫子稠的香核大杏树。这帮淘气鬼通常都是买通卷毛儿四儿,让他提供情报,好趁老洋人和他的三个大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跑去偷杏打枣,要么就去摘老洋人种在菜园里的麻秆花儿。
有一天上午,几个孩子在四儿的带领下,刚刚脱了鞋爬上那棵大杏树,老洋人忽然回来了。四儿只顾仰着脸指着哪一枝儿上杏稠,就被他老子照屁股上一脚,踢得扑通摔倒在地上,牙也磕流血了。四儿是个没娘孩儿,从小被老洋人娇惯坏了,看见他老子不但不害怕,爬起来又是蹦又是喊:
“老洋人,瞎胡抡,出门掉到洗脚盆!”
老洋人气不打一处来,脱下一只鞋撵得四儿鸡飞狗跳。树上的小孩儿也忘了下来,这个说:“四儿,快往东!”那个说:“四儿,拐弯拐弯,一拐弯老洋人就撵不上了!”
撵了好几圈子也没撵上,老洋人气得破口大骂,越骂声音越高,越骂越难听,到末了,这个老糊涂竟然骂出这样的话来: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小杂种!我日你妈,你妈那个×!你知道你妈那个×在哪儿长着哩!”
这话让正蹲在茅缸上解手的邻居大嫂听见了,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提着裤子从刚刚隐住身子的茅房里跑出来,隔着两户人家打趣道:
“老洋人哪,你可真会骂,娃们不知道你会不知道?!”
这场活景后来成了村子里的经典笑话之一。
1975年一场大水,冲毁了所有的房屋,全村人搬迁到一里多远的老北岗去了。橙刺林和大大小小的树木都被连根儿挖除,那里成了一片庄稼地。在油菜花黄的日子里,我去那块被麦苗覆盖着的地里转悠,除了两只喜鹊和一个兔子窝,连一棵橙刺也没有找见。搬迁不久,老洋人就去世了,一头卷毛的四儿和他的一个哥哥也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那片地里所有的沟和坑都被推平种上了庄稼,青青的麦垄上,无边的寂静正被阳光晒透。
柳条儿
丈把高的水头子下来的时候,看水的人们还在河边儿捞西瓜、捞鱼闸柴。眼尖的人看见有麦秸垛一悠一悠飘过来,接着又看见了瓜庵棚子、箱子、柜子、锅盖儿,被翻滚的浪头儿推着,一件儿一件儿飞快地往下游飘去。
“快跑,水头子下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吃西瓜的把瓜一扔,捞柴的也不顾那一堆柴了,六脚拉叉往家跑去。人到村边儿,水也到了村边儿,赶猪的,牵羊的,扛箱子的,拿包袱的,女人们抱着孩子拿着胡乱包起来的衣物,有的打把破伞,有的干脆往头上扣个洋瓷盆子,沿着记忆中的地高水浅的地方往村子北面的山冈上跑。人还没出庄儿,就听见咔嚓嚓——扑通,房子卧水里去了,溅起树梢子高的水柱子。
全村只有一个人没有跑,就是柳大顺家的二闺女柳条儿。全家人赶猪牵羊往外逃的时候,她正蹲在夹道里解手。慌乱之中,大家都当她前头跑了,等到在老北岗顶上聚齐,稍稍稳住神儿,才发现柳条儿被大水困在了村子里。这时候哪还有村子呀!旱天几步就能过去的小河,一下子涨到十几里宽,白茫茫一片,村子所在的地方,隐隐约约只剩下几棵大树的树梢。
柳条儿从夹道里出来,大水已经涌到她家门外下坡处的碾盘上。柳条儿进屋一看,妈和姐都不在,就开始翻箱倒柜找相片,找六月六才和她姐见过面儿的那个军人的相片。柳条儿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五岁,别看她水灵得像棵葱,眉黑脸白的,走起路来风摆莲似的好看,却不识仨钱数儿,天生是个傻子。自从那个军人来过之后,她心里一直晃动着他的影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还穿着一身军装,咋就长恁好看哩?军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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